在楚栖寒离开霜顶的时日,她便无法与人交谈,空荡荡的寝殿内会只有她一个人。偌大的天地骤缩成一隅小室, 而那就是姜晚的整个世界。
楚栖寒光是想象着姜晚一个人待在霜顶内,仰着小脸去瞧窗外风雪, 心底就觉得她煞是可怜起来。
于是他低头去瞧桌上占卜的笅杯。
哭筊。
神明不应许所求之事。
这个未解的难题便一直留存在楚栖寒心底, 直到姜晚死时, 他才彻底不再去思量。毕竟人都死了, 那再考虑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没想到的是, 竟然在重活一世的现在,兜兜转转于心魔之中,楚栖寒还真有了这么个机会,能重新做出选择。
“把她藏起来。”楚栖寒心中默念着,缓缓抬脚走出了霜顶。
瞧见他的身影出现,尚未暴露身份的贺兰玦顿时哭泣着跪在最前方,面容上是完全做不得假的悲痛。
“掌门!我师弟……才刚入门不久,正是因为撞破魔族内应的秘密,才惨死在悬崖之下!”
当初姜晚之所以会那般穷途末路,还是因为被诬陷在她身上的罪名实在不能原谅。沈暮峤这么多年来就两个弟子,其中一个还是刚刚入门,却叫弟子们在悬崖下发现他的尸体,身上遍布都是魔族攻击留下的伤痕。
而铁证凿凿,所有的痕迹都指向姜晚。唯独她那天没有练剑,唯独她那天去了论剑台,甚至在小师弟掉落悬崖之处,都还能找到姜晚的衣物碎片。
楚栖寒早已知晓后续会发生的事,在这种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姜晚百口难辩,就算叫他来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贺兰玦计划向来周全,连门内镜玉都被她篡改画面,眼睁睁叫全部人都看见是姜晚将小师弟推下山崖。
柳知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手里攥着剑穗都快捏出血来,终究是咬牙也跪在贺兰玦身侧:“师尊!铁证如山,确实是师姐犯下大错!”
姜晚的指尖在殿外石板上摩擦出斑斑血点来,但她似乎不觉得痛,干哑着嗓音道:“不是我。”
楚栖寒听得都想叹气。
或许是因为姜晚是主神刚刚唤醒的灵体,并未经历过任何炎凉,她在前世活得实在太过干净透彻。
这一生的目标一目了然,便是阻止楚栖寒飞升,姜晚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楚栖寒身上,导致她根本不知晓要如何与其他人相处。
因此当有心人要来害她,她也并不知晓如何自保,如何为自己开脱。
也正是在听到她苍白无力的辩解后,楚栖寒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镜玉也可以被篡改。”楚栖寒俯视着殿外跪拜的贺兰玦,果真瞧见对方平摊在地上的手不自觉蜷缩了下。
面色灰败的柳知闲微微愣住,最后试探问道:“师尊是说……此事可能另有隐情?”
在柳知闲说出这句之后,乌泱跪在后方的凛苍众人中忽然有人吼道:“掌门!万不可包庇叛徒!”
这一句瞬间掀起千层浪 ,后方许多弟子复又高声呐喊起来:“捉拿叛徒,以正天道!”
这便是要不死不休。
楚栖寒微微凝眉。前方的弟子本也盲目地跟从着呼喊,但在眼尖的弟子察觉到掌门神色变化时,又赶紧推搡身侧的人,一齐息声下去。
“除了镜玉,还有一物可观前事。”楚栖寒在声线中注入真气,因此他的话被传出很远,轻而易举就盖住所有人的抗议。
而后楚栖寒便将山河志异图祭了出来。
这心魔中唯一方便的地方,就是能随他的心愿变化出实物来。虽然山河志异图是他在重生之后才寻到的宝物,但既然是在虚幻的心魔之中,他自然也可以呈展出来。
同样跪在人群中的洛玄戈茫然道:“师尊,这画卷又有何用?”
楚栖寒便淡笑道:“你们进去一观便知。”
说罢,他长臂舒展,整幅画卷随着他的动作而利落展开,卷轴骨碌碌转动着向前,如巨毯般遮盖在众人头顶。
随后白光一闪,在场除了姜晚与贺兰玦外,所有人都被卷入画卷之中。
贺兰玦这才缓缓抬头,勉强露出个笑来:“掌门……这是何意?”
楚栖寒直接抽身上前,举剑便以剑身不轻不重地覆在贺兰玦头顶。
贺兰玦因为他突然的动作吓得浑身僵直,感受着从头顶传来的寒意,根本一动不敢动。
而旁边的姜晚更是没看懂,懵懂地仰头朝楚栖寒看来,期期艾艾道:“师尊?”
“她待你那般好,你要好好珍惜她。”这话也不知是真对贺兰玦说,还是楚栖寒在对曾经的自己说。
贺兰玦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抖着嘴唇再说不出话来。她用力地朝楚栖寒叩首,将头深深埋在掌心之中,愧疚得立不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