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她,又向上举了举,二人的脸颊几乎要贴在一起。
“你、食、言、了。”
他面容阴郁,好似被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江禾止不住地抖起来,哭着将头埋进他怀里,仿佛有什么沉没在心底的事情松动了,呼之欲出却始终寻不到答案,费尽心力也触碰不到一丝过往时光里与他有关的沙粒。
她呜咽着,拼命地拽着他:“裴渊,裴渊,你不要吓我……”
皎白的月光缓缓倾泻下来,裴渊的目光逐渐清明,看到在他怀中啜泣的少女,不由得怔了怔,很快心中便警铃大作——
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转身向那张简朴的小床走去,轻轻将她放了上去,为她盖好那打着些许补丁的夏被。
江禾鼻头通红,仿若雪地里的一朵落梅,她拉住他的手,试探性地开口:“先生,是你吗?”
裴渊跪了下去,与她视线持平:“臣在。”
“这个地方,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江禾声音发颤,死死地与他掌心相扣,细密的汗珠不断地向外冒着,“你刚才都要吓死我了……特别可怕,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了,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或许是受了伤,魇住了吧。”裴渊目光平和,仿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让殿下担心了,是臣的过错。”
说罢,他将手抽出来,拍了拍她以示安慰。
江禾却好像一定要赖着他一般,翻身下床,又扑到了他怀里,月白色的衣裙铺了满地。
“不怪你,明明你是为了保护我才成这样的。”江禾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迟疑道:“先生说……等我及笄后,我们会成亲?”
裴渊先是轻轻地推开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才淡淡回答道:“曾经和一个女孩允的诺言,许的及笄之约。”
末了,他又补充道:“不是你,方才认错了。”
江禾愣了下,呆呆地看着他,良久方道:“先生这样好看的人,原来也是有喜欢的人么?”
“自然。”
他太了解她了,知她最无法接受喜欢的人另有所属,索性便将事情做得绝些,好断了她的念想。
毕竟,如今的他既然从那场灭门惨案中活下来,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他便一定要走下去。除了利用,此生与她都不会再产生其他纠葛。
正如她所说,送她铃铛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我知道了。”
不出他所料,江禾只淡淡回了这几个字,兀自擦了擦泪,便和衣躺下了。
“最后一个问题,她可到及笄之年了么?”
“没有。”
被子里传来她自嘲般的一声轻笑,裴渊黯淡了神色,低着头默不作声。
“今天的事情,还有那张字条,只要你不会影响到我江家的江山,我便当没看见了,以报先生今日救命之恩。”
“多谢殿下。”裴渊拱手一礼,“殿下放心,只是些官场纷争,臣绝无二心。”
等了许久,裴渊也未等来她的下一句话。
折腾了半夜,算算时辰也将要天明了,他随意披了件衣裳,继续在她床边跪着,似是在惩罚自己,江禾也铁了心不去管他,只是那麦枕却悄悄湿了。
-
夏日的阳光在清晨便有些毒了,江禾在如此光亮下被迫醒转,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许是昨夜哭得多了,眼下头竟还有些微微作痛。
“喝些水吧。”裴渊见她醒了,端了瓷碗为她盛了些水,“这里没有茶,小殿下将就些。”
江禾没有理会他,将头偏了过去。
以裴渊目前的身体状况,本该是她来照顾他的,此刻江禾却憋着一口气,死活不愿意再搭理他。
“小殿下。”
裴渊又唤了她一句,江禾忽得烦躁起来。
“自己身子没好就别四处折腾了,若是死在外面我可没办法抬你回去。”
“……是。”
见他依旧微微咳着,江禾自觉说话有些不妥了,起身接过那碗水,低声道:“抱歉先生,我说错话了。”
“无妨,小殿下不必如此小心翼翼。”裴渊轻笑了下,拢了拢衣衫,“小殿下贵为公主,斥责臣几句,本就是应该的。”
饮尽最后一滴水,江禾忽然觉得,他们之间好不容易近了些的关系,如今似是又隔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
“哎呀,你们两个孩子醒啦。”听见屋里的动静,大娘敲了敲门,声音爽朗,“快出来吃饭吧。”
裴渊应了,将门轻轻推开一条缝:“先穿衣服吧,我在外面等你。”
厅内,胡大哥一家人早已在桌前坐得整整齐齐,阿宝不听劝告,已然大口大口地喝起了米粥。
“都是些村里人家的寻常饭,公子可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