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局已定。
萧易收回目光,父子之间确实到了无话的地步。
抬手掀开锦盒,“这些时日朕身子每况愈下,时常头脑昏沉,并未踏出御书房一步,外头的情形,知之甚少。”
“登上这至尊之位,担的是万民苍生,等你坐在朕的位置上,或许若干年以后,你大约能理解朕几分。”
握住玉玺,重重盖章,抬眸看向少年,将诏书递过去,“朕想知道一件事,朕走之后,你会善待她么?”
她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这不必父皇操心。你若知道我与她再幽州经历了什么,便不会问这样的蠢问题。”
萧让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并未正面回答 他的问题,吩咐门外的侍卫,将药端进来。
冒着苦气的药汁,掺杂了巨毒,“父皇上路吧,不会有丝毫的痛苦。等来世,愿你我不要再做父子。”
少年双手端着汤药,恭恭敬敬地递到他的父皇面前,想给彼此最后的体面。
他的父皇,他曾经仰望的君王,他无数次地想父皇能抬手轻拍他的发,赞扬他一句,哪怕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没有,他的父皇永远高傲,永远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从不曾给他过一丝一毫的宽容!
如今他羽翼已丰,再不需要父皇施舍什么了。
萧易身子实在不好,闻见汤药的苦气,不由地猛咳一声,他抬手推开药碗,“你没有资格。朕只喝她递上的毒药,你去将她找来,朕想见她最后一面。”
***
深夜,郁尔来到御书房,她大约知道今夜皇宫里发生了何事。
萧让就站在殿外,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父皇要见你,你们说完话,记得将桌上那碗汤药伺候父皇喝下去。”
真如她所料,郁尔进殿,反手合上御书房大门。
皇帝就这么靠坐御座,眸光沉沉地看着她,有谴责有失望也有淡淡的恨意。
郁尔觉得他没有资格恨她。
“奴婢伺候陛下喝药。”郁尔没有什么话同他说的,伸手去拿桌上的药碗。
“等等、”
他抓过少女纤细手腕,“天还没亮,你陪朕说说话。”
男人动作轻柔,但郁尔知道他只是没有力气了,否则他会想掐死他。
“从幽州回来之后,你对朕可有过一丝一毫的真心?”
“没有、”少女回答得干脆,“我恨你,我恨透了你,萧易。你当年诬陷我外祖父贪墨,害得他病死牢狱之中,我舅父舅母发配边疆,所以我的表妹才会起弑君的心思,这些你都不曾告诉我!”
“你的外祖父是朕的政敌!”萧易反驳道,他撑着御案猛然咳嗽,“可是这几年朕对你是真心疼爱。当年朕杀你外祖父时你还年幼,朕对他家人不是网开一面了么?郁尔,你不应该因此恨朕的。”
少女后退几步,瓷白的脸上满是执拗,“我并非为了复仇才算计你。”
“那是因为什么?”萧易疑惑,“朕早猜到萧让投靠了逍遥王,但朕一直都没有怀疑过你。那天萧让知道你我之事,你们之间决裂,不像是假装的。”
少女湿润的眼眸充斥着恨意,“萧让确实在那日才知道你我之事,他当时确实痛苦万分,之后我也未曾与他再说一句话。但是我与他从未离心。”
“朕还是不明白。”男人神情终于出现一丝波动,幽深的目光全然只注视她一个人。
“你当然不会明白!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幽州发生了什么?我们所共同经历的一切,注定了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们不会背叛对方。”
两个少年在贫瘠的幽州遍体鳞伤,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后他们定下约定,要守护天下苍生。使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使得天下再不会发生那等惨绝人寰之事。
他们此次折返皇城,真正要对付的人并非太子,而是皇帝。他们的目标从不只是太子之位,而是要将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取而代之!
所以即使萧让知道皇帝与她的私情,即使他痛苦万分,但不用只言片语,他知道她不会违背誓言。
“另外一个问题呢?你没回答,既不是为了复仇,为何要算计朕?郁尔,朕虽做了许多不仁不义之事,却不曾真正伤你半分。”
“因为你的做法都是错的!我根本就无法理解你!”
男人气息跌宕,病弱的身躯朝着她靠近,依然是不可阻挡之势,“朕说过了,人身处至尊之位,很多时候为了保全天才百姓,而不得已牺牲一小部分人。”
郁尔忍无可忍,冲他叫嚣,“你三言两语便可牺牲一部分人,但你可曾尝过那样绝望的滋味?没有!所以你才总是这么轻描淡写!我与萧让都已经不是小孩子,我们要用自己的法子,来治理这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