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未歇,缠绵地拂过少年的脸颊,好似温柔而恒长的爱意。
姜凝垂眸看着他,忽然回身,往西崇山的方向而去。
在姜凝原本的计划中,只需等少年成年及冠,便将他带出皇宫,替自己完成轮回转世的大计。
可谁都没能料到,在少年十一岁这年,那对他命运极为关键的天眼却被生生封印了去。
姜凝从西崇山取回肉身后,第一件事便是重返鬼界,又一头栽进了归虚殿君的藏经阁。
季淮是她的转世机缘,是当今天下对她来说最为重要的人。谁承想她不过只是一个不留意,竟令这孩子趁机被阴了这一手。
好在,这世间因果本有定数,人的命运并非轻易便能更改。
季淮可见鬼神的能力与生俱来,即使暂时凭人力封印,待他年岁渐长,自然会重新恢复。
只是这皇宫实在危险。姜凝暗自盘算,待季淮天眼恢复,自己便立即带他离开。
她心中有了成算,往人间的日子便越发勤快起来。
再次见到季淮时,他正坐在房中,埋头绘制着一张草图。
这孩子不管做什么事,总带着几分倔强的认真。姜凝站在窗外凝神看了半晌,见他从头至尾没换过姿势,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来。
她伸手轻轻敲了敲窗沿,喊道:“小孩儿。”
季淮猛地抬起头,只见一身材高挑的男子戴了张暗红色的面具,站在窗边,笑盈盈地看着他。
承华宫宫门紧闭,外围守卫森严,他是怎么进来的?!
季淮忽然仿佛意识到什么,眸中微微一动,倏然回过神,快步往窗口走去,探手就要去抓那男子的胳膊。
姜凝为掩人耳目特意扮了男装,见季淮举动,只含笑望着他,不避不闪,任他抓住了自己的衣袖,笑道:“怎么了?”
季淮触到姜凝身上柔软的衣料,原本猛烈跳动的心脏霎时慢了几拍,直直往下坠去。
他缓缓松开了姜凝的衣袖,喃喃道:“……不是鬼。”
姜凝垂眸望着他,又往他案上的草图看了两眼,问道:“你在画什么?”
季淮略显警惕地望着她,并不作回答,只轻声道:“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姜凝轻轻笑了一声,撑着窗棂,挑眉问他:“小孩,不邀请我进去坐坐么?”
季淮缓缓皱起了眉,一句一顿地重复道:“你、是、谁?”
啧,真不好糊弄啊。
姜凝也不生气,面具后面一双眼睛清泠泠地望向季淮,慢悠悠道:“你觉得我是谁呢?是人?是鬼?是妖怪?还是神仙?”
她托着下巴,莞尔道:“——这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季淮平静地望着她,等她说完了这一长串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言论之后,方淡淡道:“我叫季淮。”
姜凝勾起嘴角,笑眯眯地报上自己的化名:“江光莹。我的名字。”
季淮没什么表情,抬手将窗户关上,又坐回了桌案前。
姜凝头回吃了个闭门羹,又是被这样一个小孩甩了脸色,心中自觉有几分好笑。也不打招呼,自顾自地进了屋。
季淮抬起头,四面屋门窗户未动,那戴着面具的男子却安稳地坐在他对面,百无聊赖地望着那一桌的图纸,好似凭空出现一般。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暗自叹了口气,索性将他晾在一旁,径自涂画起来。
姜凝不打扰他,只一张一张地将那图纸拿起来仔细端详,片刻后又重新放回了原位。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在房中坐了一下午,直到落日黄昏,屋外天色大暗。
季淮抬头朝屋外望了一眼,却忽然愣了一下——不知何时起,屋中的烛火皆已点燃,慢悠悠地烧了许久。
他转头望向那靠着桌案睡得万事不知的古怪男子,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异样:这不会真是妖怪变的吧?
忽然,门外匆匆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后,只听一位宫人在门外唤了他一声,道:“殿下,奴给您送晚膳来。”
季淮回过神,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
开门前,他又朝桌案前瞟了一眼——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瞧不见。
那个男子,竟就这样消失了。
好似从未出现过一样。
三日后,天空放晴,几日的积雪终于化了个彻底,地上湿淋淋的一片,却比之前风雪交加的日子好了不少。
季淮在空荡荡的院中转了两圈,寒风吹得他脖颈有些发凉,他略紧了紧衣领,有些瑟缩地裹紧了披风。
下一瞬,那寒风却忽然停了。
季淮迷茫地眨了眨眼,却见墙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那戴着暗红色面具的男子颇为自在地坐在那儿,低头望着他,语气中莫名有几分关切:“现在还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