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在姜凝面前站定,抬手对她比了个神奇的手势,温声道:“还未谢过姑娘将我妻送回北冥之情。”
“无妨无妨。”姜凝抬手回礼,因有心事,回答得十分敷衍。
半晌,她才愣了愣,喃喃道:“……我妻?”
她猛然抬头,目光直直望向男子眉间,神印清晰——又是一位神明。
姜凝脱口而出:“云咎?!”
这世上能将明曜称之为妻的,姜凝实在想不出其他人。
明曜松了口气,明黄的桃花眸一弯,拨弄着云咎身侧的衣带,小声道:“还好,没傻太多。”
云咎垂眸朝姜凝微微颔首,那张俊脸清清冷冷,却生生把那衣裳花哨纷乱的气势给压了下去,姜凝怀疑这套穿搭多半是明曜逼他穿上的。
他淡声道:“是我。”
姜凝:“神君可否告知,我为何会突然来此?我……我本该……”
北冥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直到如今,姜凝才缓缓中这讶然中回过神。她想起定安皇城中的点滴,幕幕清晰,痛心彻骨,不自觉从喉中泛上一股血腥的苦涩。
明曜看着她的神情,急忙道:“你别难过!我们将你拐到此处,就是为了此事。”
云咎轻声道:“姜凝姑娘,你可愿成神?”
姜凝怔怔地望向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云咎道:“古有苦修者,身、心、魂三者皆受万千捶打,欲炼欲坚,方可成神。姜凝姑娘,五百年来,你不也一样吗?”
姜凝闻言微愣,她望向自己的双手,有些茫然地低声道:“我……我没有选择。我做这一切,本也不是为了成神。”
“是啊!”明曜一掌拍在她的手心,笑眯眯道,“正是如此,我才说你适合去西崇山住着呢。你想想,若有人生来苦修就是为了成神,那岂非本末倒置?你虽从未起过这念头,但五百年来,何事不是为了黎民百姓而行?所以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成就大道呢。”
姜凝轻声道:“去……西崇山?”
明曜点了点头:“西崇山本是云咎的神府,可这几万年来,他都在北冥待着。此后,我也不大乐意同他回去,因此想问问你的意思。”
“我……”姜凝沉吟片刻,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成神。我所行之事,也是为了替自己复仇,我心中有恨,怨怒之气百年未散,做不来那个。”
云咎道:“以杀入道者倒也不少,成神后心意自在,神通天地,自不会有这些牵绊。”
“可我需要这些牵绊,”姜凝抬眸,真诚地望向云咎,“我想有恨,更想有爱……我答应过一个人,答应他死生相随,永不离弃。”
“我不成神。”
云咎静静望着她,随后转头望向身边一脸纠结地绞弄着他衣带的明曜,显得无奈极了。
明曜瞅了他一眼,小声道:“你别这样盯着我呀。”
她朱唇轻抿,抬眼望向姜凝,轻叹道:“好啦,我倒也不惊讶,也不逼你。但事已至此,我们人情总是要还的。”
明曜偷偷戳了戳云咎的后腰,小声道:“你快借她点。”
姜凝:?
云咎笑了,他指尖凝了一些微光,隔着海水轻轻落在姜凝眉心,温和道:“那便给你一点神力,移山倒海皆随便你。”
姜凝惊诧地望向自己的双手,神识陡然向八方散开,目不为远近所限,耳不被静喧所蔽,心动神随,自在天地。她轻轻一颤,试探性地扬起手
“诶,等等啊!移山可以,倒海可不行!这是云咎好不容易搭出来的呢。”明曜一把拉住她,抬头望着姜凝额上浅浅的神印,笑着摇了摇她的手,软声道,“快走吧。”
云咎再次向她颔首作礼:“雪域邪灵并非真神,不过是生性贪婪之鼠辈,你切莫担忧,任性而行亦可。”
任性而行。
姜凝闻言眼眶一酸,竟在这四字中找到了难得的底气。自从五百年前国破,她有多久没有听过这话了呢?
温柔的水波涌动,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姜凝送出结界。
她眼前一黑,再次醒转,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一片漆黑的寒夜。
邪灵将她按在清衡宫废墟之上,大口大口地吞吃着她的残魂。
姜凝几乎以为北冥魔渊中的一切都是一枕黄粱。
她长睫微颤,神识一路扩散,须臾间便至台云雪山——好生奇怪,那分明是当年雪国勇士难以跨越的崇山,是曾经姜国军队望而生畏的要隘,可如今在她眼中,竟不过是翻手便能散尽的土堆而已。
姜凝的神识缓缓包围住那苍凉雪白的山脉。
她眨了眨眼,冰雪开始消融。
她吐了口气,灰岩展露而出。
她抬起手掌,岩浆顷刻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