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怔了一瞬,身子在寒风中轻轻颤抖了一下。
对,她想起来了。在正仪宫时,季淮曾管玄师叫“撒星满”。
当时她就已经意识到了蹊跷,可随之而来的同魂丹、关山悲渡重生、怨念暴|乱都太过消耗精力,以至于她全然忘记了一件事。
——季淮,应当从未听过“撒星满”这三个字。
当今天下的七皇子只认识玄师辛满,见过雪国巫祝撒星满的,是……
季淮那双漂亮的杏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姜凝,他松开桎梏着姜凝的手,靠在城楼边,眼圈泛红,悲怆而嘲弄地开口,声音都发着颤:“姜凝,你又要将我留在这里了,是么?”
是五百年前,她将盛齐留在北疆的茶楼,亲眼看着她一去不回的背影。
还是五百年后,她又在飞雪连天的边疆与她的爱人诀别,赌一个毫无胜算的明天。
季淮不明白,为何人能狠心至此,甚至上一刻还在相拥而吻,下一刻便能如此镇定地叫他离去。
他曾嫉恨盛齐得到她全部的真心,可如今站在这片荒凉的北疆,才真切感受到盛齐当年痛心疾首的哀切。
生也好,死也罢,他想与她共赴。
“姜凝,”他沉痛地望着她,目光破碎,“五百年前,盛齐……我最后悔的事,就是亲手把你送到了北疆。如果今天,你坚持让我走,那现在,就请你杀了……”
季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彻底被姜凝的动作打断。
飞雪与她的身体一同落入他怀中,她闭着眼,是悲切,是欢喜,也是如释重负地贴他的胸膛。
片刻后,季淮感到一阵温热的潮意打湿了心口的衣料。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捧起她的脸低声道:“怎么哭起来了?”
姜凝摇了摇头,泪光涟涟的眼眸那样好看。眼中转而就绽开一丝温柔的笑意,一串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缓缓落下,她鼻尖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小声道:“我,我是……”
她从未想过,能有与盛齐再次相见的一天。
也甚至不敢奢望,能与季淮如此彻底地坦明自己的心意。
姜凝又哭又笑地望着他,难得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茫然地搜寻着生平所有的词汇。
“我,我爱你。”
然后咬着唇,很轻很郑重地念出了三个字。
季淮眼底浮起一抹欣然的笑意,低头轻轻吻去了她脸颊的泪水:“再说一遍,姐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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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江月年年 二十七
◎“我要最后赌一把。”◎
姜凝仰头瞅着他, 半晌才抬起手,微凉的指尖轻轻蹭着季淮涨红的耳廓,轻笑道:“怎么耳朵这么红呀?”
季淮垂下头, 细软的睫毛如蝶翼般忽闪着, 双眸晶亮亮地望着她,高挺的鼻梁还留了一道从她脸颊蹭下来的泪痕。
他用少年时最惯常的,那无辜单纯又漂亮到撩动人心的目光凝视着她, 低沉的嗓音似而带了几分诱哄:“姜凝, 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次。”
姜凝耳根忽地酥麻,像是被轻盈的羽毛拂扫过似的。她双唇微张, 清亮的眸中闪过碎光, 未及开口,又听季淮俯在她耳边低声道:“姐姐,你耳朵也红了。”
她忍无可忍地推开他,目光无序地左右瞟动了两圈:“啊, 我这是……这是热的。”言毕,还大言不惭地点了点头。
季淮忍俊不禁,眼神故作恍然地望向城楼上的新雪,纷纷茫茫,落得好生热闹。
寒风吹动着他的衣衫,关外一望无际的雪原与壮大的台云雪山在他身后铺开, 像是一幅运笔肆意的水墨画。
青年眉眼舒朗温柔,郑重地对她道:“你还记得婚契上的字句吗?”
“死生契阔,生死共赴。”他说,“姜凝, 若你注定要为天下死。这一次, 我只为你而死。”
他伸手牵住姜凝, 动作间露出袖中一截劲瘦紧实的手腕。姜凝目光一顿,落在季淮腕间那血红色的细痕上,她嘴唇有些颤抖,眸中隐忍地掠过心疼和惊痛。
她轻手轻脚地环住青年的手腕,轻声道:“很疼吗?”
一定很疼的。那细线般的深红周围,由深至浅地泛出触目惊心的,烧伤般的红印。
这是她当年在他身上施下的术法,是为他避难离灾才故意留下的。
没成想,如今竟是她,亲手将季淮拖进了这泥沼之中。
“不疼,”他轻声道,“姐姐在我身边,怎样都不疼。”
姜凝眼睛一酸,差点又要落下泪来。她微踮起脚,将脸埋进季淮颈窝,片刻后才在青年身上清淡的冷香中镇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