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那玄师门徒却忽然开口了,他垂下手,将面容更深地藏入兜帽的阴影中,虽然是抗拒的动作,可竟然给予了那个女孩儿答复。
“你们去北疆做什么?”女孩儿又问,“那里天寒地冻,什么都没有。”
“神明。”玄师门徒的声音不响,却异常认真。他身后的队伍因这句答复而出现了一瞬的骚动——他们沉沉的目光望向了他的后背。
那门徒不为所动,他绕过少女垂首往前,队伍继续往北而去,女孩儿在雪地中立了一刻,紧了紧衣领,低头走入道路两旁的人群。
“小姑娘,刚刚那人说的是什么啊?”
一个老婆婆站在医馆的房檐下,忽而出声叫住了她,其他路人也停下脚步看了过来。女孩抿了抿唇,对上老人苍老憔悴的面容,涩声道:“……神明。”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这个可笑的答案说出口的,可下一瞬,那老人浑浊的眼里竟盈满了热泪,“太好了,太好了。”她转身朝医馆中走去,嘴里念念有词,“玄师没有放弃我们,等他们将神明请回来,一切都会好的。乖孙啊——”
少女站在医馆外,听到一旁的伙计叹着气摇了摇头:“她孙子烧了三日了,估摸是熬不过了。”
“没有药吗?”
“药?也得用得起好药才行。”伙计朝房中药铺瞟了眼,“这可是天灾,药就是金子。有钱人家前日一早就来买空了,留在铺子里的能有多少是好药?”
女孩儿闻言愣住了,她抬手摸了摸袖中的暗袋,准备走进药铺,却被人一把拉住。少女脸色一变,正欲抬手挥去,动作却忽然一滞:“小季公子?”
“余姑娘,想清楚。”
三日前大雪忽至,连煜山都不曾幸免,这种异象本非人力可为,但玄师门徒却仿佛早有预料般立即启程向北。
经历过那个诡异的雪山幻境,虽没有凭据,琅月却下意识将两者联系起来,她与苏明秀偷偷下山,混在各个城池的人群中观察了许久,终于逮到其中一个门徒离队解手的空隙来了招狸猫换太子。
刚刚在队伍中与她对话的那人其实是苏明秀假扮的,他们本不好如此堂而皇之地交谈,但奈何这队玄师门徒之间好像也十分疏离,平日交流不多,几乎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今天这一遭是他们故意引蛇出洞,想着就算苏明秀被识破,真动起手来,也总比如今这样稀里糊涂的强。
只是她实在没料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季淮。
“你怎么会来这里?”琅月的声音中带了点惊喜,探头朝季淮身后张望,“光莹姐姐呢?”
季淮松开她的手腕,神情淡淡的,满身寒霜萦绕不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乱世已至,余姑娘还是回煜山去吧。”
琅月握住了袖中的瓷瓶,下意识地往医馆内看了一眼。就在这一眼间,只听男人的呼声、女人的哽咽、老人的哀泣交织着冲出房门,琅月在仓皇间下意识地与季淮对视,只觉得他神情冷淡之余,更透出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
琅月没有时间多想,一步跨入了医馆。
医馆里的人比想象中更多,病患基本都是在这场极寒中高热不退的幼儿,父母站在药铺前焦急地朝煎药处张望,那些小小的孩子连哭声都异常虚弱。
琅月掀开帘幔时卷进一阵凉风,门边的女人不悦地瞪视而来。她连忙轻声道歉,小心翼翼地挤进人群,看到了屏风后哭声的来源。
“大夫,您再看看……求求您了,您不能不管呀……医者父母心,这孩子才三岁……”
“苏老太太,我也没法子了,你带孩子回家吧。”
“大夫……”
“让我看看。”琅月与焦头烂额的老医士四目相对,顾不得更多便将手指搭在了孩子的颈脉。
这孩子已烧得没了意识,琅月微凉的指腹落在皮肤上也没有半点反应,倒是那老太太一把推开了她:“你这丫头做什么呢!”
“可以治。”琅月回头望向那医士,口中念出几味药材,“这些药难道也都没了?”
那医士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地分辩了几句,或许自知理亏,说到后来索性扬起声,让门外的药铺伙计把琅月撵出去。
“等等!”抱着孩子的女人连忙扯住琅月的袖子,眼神哀求,“你说可以治,是真的吗?”
琅月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将一枚黄豆大小的药丸裹在手帕里递给她:“碾碎了和水服下。”
女人连忙伸手接过,可眼神始终带着几分犹疑。那老医士站在屏风后挤出一声冷笑:“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琅月并不同他辩驳,转身欲走,却被那孩子的父亲默默地挡住了去路。她微微一惊,见那男人目光并不友善,顿时心里凉了半截——真是好心没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