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疲惫地别过脸,一字一顿道:“我是说,不用了。”
五王子听懂了,没有纠缠,脸上也没有太多情绪,放下帘子便离去了。
迎亲的队伍依旧在雪域中缓慢地前行,姜凝无法从断断续续的梦魇中恢复精神,反而因此变得更加疲惫。
在北疆时,五王子以强硬的态度拒绝了姜国所有伴嫁的侍女和随亲的侍卫,姜凝对此并不奇怪,甚至早有准备。可当她越发远离故土,耳畔除了雪域的风声,便只有极其零星的雪国语言传来。
她在接连梦魇的间隙,感到无边的孤独。
夜幕降临了这片大地,车马再次停下。姜凝没有下车,她依旧坐在炭火旁,用铁钳拨弄着盆中的余烬,以默然的姿态防备着一切。
车帘再次被掀开,这次来的是一名陌生的雪国侍女,她半垂着头,用动作示意姜凝下轿。
姜凝抬头看了她少顷,抬手朝她比划:“你说话。”
雪国侍女茫然地看着她重复了几遍手势,随后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五个音节,她边说着,边在唇边比出了吃饭的动作。
姜凝点了点头,暗自记下了那五个音节,刚想再比划什么,却见侍女神情慌乱地背过身去行了个礼。
侍女被赶到一旁,再次出现在轿外的,却是一个接近中年的妇人。她表情严肃,双眉习惯性地蹙起,敛出两道深刻的皱纹,她的五官是雪国人特有的深邃高挺,因而显得过分刻薄而庄重。
姜凝打量了妇人一瞬,便移开目光。纷杂的梦魇使她失去了进食的欲望,比起用餐,她更想祈求一个安稳的睡眠。自从秦小曲走后,那成了非常奢侈的东西。
她朝妇人摇了摇头,做出了拒绝的动作。
妇人嘴角微抿,敛着眉,俯身走进车厢,拽着姜凝的手腕将她朝外拖去。
她力气极大,姜凝措不及防地被她往外一拉,脚下收不住力,重重摔在雪地里。
夜间雪域的寒意越发刺骨,姜凝刚刚坐起身,一阵寒风倒灌入喉咙,呛得她当即转头咳嗽连连。妇人低头看着让她,表情冷淡得很,扬了扬手,又一名侍女拿了个银壶走到她身后。
姜凝一阵咳嗽刚结束,正待起身,却被妇人一把扯住长发,仰头灌入了大口发酸的腥膻液体。她胃里一阵翻腾,当即挣扎,手足却被人强行按住,又连连灌了几口下去。
“这是马奶。”妇人看着姜凝几欲作呕的表情,生硬地开口,说的竟是流利的中原语,“是好东西。”
她垂下眼,从侍女身边接过一个油纸包丢给姜凝:“这是吃的。”
她与姜凝憎恶的眼神相触一瞬,很快地移开目光:“你是王上的女人。要成为雪国人。”
“不可能,”姜凝的身子颤了一下,她艰难地开口,“我不会变成雪国人。”
妇人低低地笑了一声:“那就只有等死了。”
她说罢便回头往黑暗中走去。最初见到姜凝的那个侍女担忧地看了姜凝一眼,又比了个吃饭的动作,也转身小跑着追了过去。
姜凝踉跄地站起身,刚朝车轿处走了两步,却只觉得脑袋发晕,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握住车辕缓了片刻,领口却晃出一个莹白的东西。
姜凝伸手握住它,有些怔愣,恍若隔世地盯着。
是她的骨哨。
姜凝紧紧攥住它,捡起地上的油纸包,缓缓走入轿辇中。
这一日夜里,轿中极冷,她却睡了极沉的一觉。
翌日,她自车马的颠簸中清醒,炭火被人重新添置过,此时正燃着融融的暖意。
姜凝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领口,心脏猛地一紧——骨哨不见了。
她急躁地翻摸索着毛毯和氅衣,轿内不小的动静很快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车马逐渐缓下速度,片刻,轿外传来一阵叩响。
姜凝回过头:“谁?”
那敲击声静了一瞬:“是我。”
姜凝沉下脸,忍了忍,还是问道:“昨天……”
“……昨天晚上,你生病。”五王子的声音几乎与姜凝的疑问同时响起。
姜凝脸色越发难看:“谁上了轿辇?谁动过我的东西?”
“你在找什么?”五王子顿了顿,突然将手伸入车辇中,“这个?”
那骨节分明的手上,赫然坠着那只骨哨。
五王子还在一字一顿地解释:“昨天,你一直抓着,宫女拿下来,给我……”
姜凝没有听他多言,上前一把攥住那骨哨:“松手!”
五王子一愣,原本想要松手,却突然在她的严词厉色之中收紧了力道。
姜凝越发用力地想要抢回那骨哨,她昨日夜里突然起了热,此时脑袋还是蒙的,声音也恍惚:“还给我!”
五王子掀开帘子,皱眉打量她,眼神中都带了几分考究:“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