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三十年光影,姜国与雪国的旧仇难忘,而这危难时上位的王族,面对满朝生死同僚,也从未真正端起君王的姿态。
前朝皇室独享的长林苑,如今也仅是一个看守稍严的山中林苑。
禅似略费周折,却也顺利进入苑中。长林苑深林钜木,古树参天,愈往深处走,视线却愈发开阔。
姜凝同盛齐站在一处广阔的草场,蓝天碧草间,一只气宇轩昂的苍鹰双翼矫健怒张,倏忽破开苍穹,于二人头顶盘桓不去。
盛齐从衣领间扯出一只骨哨,伴随一声尖利的长鸣,苍鹰双目炯炯地望向盛齐,双翼扇动,骤然朝盛齐所站之处俯冲而下。
青年抬起手臂,那雄鹰稳稳落下,灵活的脖颈一扭,乌黑明亮的双眼朝姜凝望去。
姜凝眨了眨眼,心下分明喜欢地紧,却不敢真的上手抚弄那苍鹰。
盛齐见她踌躇的模样,忍俊不禁道:“放心,我在这儿,它不敢啄你。”
姜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三哥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盛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我驯出来的鹰,和当时啄三殿下的不是一只。”
姜凝这才放下心,她伸出手轻轻蹭过苍鹰蓬松温软的双翼羽毛,惊喜道:“它果然一点儿也不怕人!”
盛齐勾唇,脸上露出些得意又赧然的神色,随即微微扬手,重新将苍鹰放于碧空。
“殿下,”盛齐伸手勾住姜凝面具后的束带,“可否摘下金面?”
姜凝微怔,见草场四周近处无人,轻声道:“怎么了?”
盛齐低头望着姜凝金面后的眸子,随后脸上泛起了一丝疑红,他小声道:“这只鹰……也是臣为殿下驯的。如今可叫它认人了。”
姜凝闻言果然欢欣,抓住盛齐的手臂笑道:“多谢你!我很喜欢!”
她正欲抬手解开金面系带,盛齐却更快一步,伸手将金面恭敬取下。
姜凝高挺的鼻骨上被金面压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可那却无损少女那清艳绝伦的容色。
十八岁的姜凝,已是当世少见的美人。她的美貌带着些近乎骇人的魅力,几乎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她的身上有种怒放的生命力,常常使盛齐想到悬崖峭壁上的盛放的红花,或是深海泥泞中难掩的明珠。
高傲、肆意、自由——这些寻常人家难以养出的气质,使姜凝那精致绝色的容貌之上,更带了奇异的攻击性。
那气质着实令人过目难忘。
像团火。
盛齐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在姜凝取下面具的瞬间窒住,半晌才回神,仓皇地捏住金面朝后退开。
姜凝一把拉住他:“你去哪儿?我摘下面具就能驯鹰了?”
“啊?”盛齐脚步一顿,手忙脚乱地将骨哨从颈间取下递给姜凝。
姜凝奇怪地瞥了眼他的耳朵,学着他之前的动作吹响骨哨。
苍鹰于空中盘旋一瞬便立即低飞而下,矫健有力的双翼卷起清风,在姜凝近处的长空盘桓。
姜凝抬起手臂,那苍鹰果然温驯地落在她的小臂,乖巧地收起翅膀。
少女双眸中泛起笑意,转头望向盛齐:“它这是认识我了?”
“它认识你了。”盛齐点点头,抬手托住姜凝的手臂,“从此以后,无论天涯海角,它都能破开长空,跨越千里寻到你。”
“你真的很厉害。”姜凝真心实意地赞叹道,“就连你的鹰……”
“是我们的鹰。”盛齐破天荒打断了姜凝的话,二人目光相对,青年又窘迫地低下了头,“是我为殿下驯的鹰。”
“对,是……我们的鹰,”盛齐今日几番欲言又止,使姜凝一时也有些局促起来,“我是说……呃,它很厉害。”
盛齐双眸亮亮地望着她:“殿下,它会一直陪着殿下,我也想……”
“站住!”
“什么人!”
两声大喝顿时截断了盛齐的话语。
姜凝微微蹙眉,转身朝荫蔽的林木中望去。
在她旋身的瞬间,小臂上的苍鹰扑棱着双翼,又一次飞向长空。
青草萋萋,天地广阔,傲然的苍鹰冲天而起,红衣的少女的眸中尚有未曾散去的笑意。
那是禅似第一次见到姜凝,五雷轰顶,魂牵神驰。
他游历九国山川,苦苦追寻,孜孜以求的,此刻正在他的眼前。
在那混沌和光明交叠的刹那,禅似似乎预见,往后难以计数的日夜中,他将反反复复地描绘着这一幕初见。
“汝乃何人?胆敢在此窥视福安公主!”
天地间一片寂静,仿佛过去一段极其漫长的光阴,禅似后知后觉地听到长林苑巡卫暴怒的声音。
福安……公主?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在许久之后才从空无一人的草场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