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就笑出声来,以俯视的姿态,愉悦而享受地盯着姜凝的动作。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逐渐收去脸上的笑意。
男人俯身揽过姜凝的肩膀, 抚摸爱宠一般,有一搭没一搭地替她顺气。
姜凝猛地颤抖了一下,指甲死死抠着自己掌心的皮肉。
她失去了肉身,关山悲渡的触碰是直接穿过躯体触及了魂魄, 这种诡异的知觉令她恶心而畏缩。
何况, 男人居高临下的姿态与五百年前分毫不差……她恍惚地盯着那口冰棺, 混乱的识海忽然一空。
一切仿佛又回到五百年前,辽阔寒冷的雪原上,呼啸的寒风将关山悲渡身上浅淡的血腥气吹得很远。
她被巫祝的法术束缚,跪在冻结的长河中央,冰面之下仍有暗流涌动。
关山悲渡站在河的另一头,银色的长发于身后纷扬,他的声音很轻,却被法术清晰地传送到她耳畔。
“姜凝,你要是乖乖听话,就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关山悲渡的声音即使在那样的寒风中,却也依旧带着笑,姜凝恨透了他这样的神色,仿佛天地众生都该匍匐在他脚底。
“若你依旧冥顽不灵,”他顿了顿,继续缓声道,“我会让人碾碎你的腿骨,永远跪在地上,做我的小奴隶。”
这次,关山悲渡用了雪国皇室才能用的语言。他似乎笃定姜凝能够理解他的意思,说得不疾不徐,甚至像是在念一首动听的情诗。
然而所有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除巫祝外的宫人全部跪倒在地,他们战栗于他的威仪,甚至不敢向那可怜的中原公主投去半分怜悯的神色。
关山悲渡眯起浅灰的眸子,遥遥望向长河中央的女子,他未来的王后。
“过来,跪着走。”寒风将他的声音送到她的耳畔。五百年,依旧如此清晰地回荡。
姜凝死死咬着嘴唇,半晌才从那回忆中挣扎着脱身。
她脸色苍白,挥手挣开了关山悲渡的动作,颤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关山悲渡笑了,“躺进去。”他指了指那口棺材。
姜凝怆然笑了一声:“要是我不愿意呢?”
“你没有拒绝的选择,”关山悲渡有些疑惑地望着她,“你不明白么?我没有询问你的意愿。”
她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撑起身,对上他的眼睛,坚定道:“我不愿意。我不会进去。”
“哦。”关山悲渡抱着手臂,有些苦恼地望着她,半晌才应了一声,“姜凝,虽然是无谓的抗争,但你挑了一个好时候。”
他眼皮微抬,食指懒洋洋地在手臂上轻敲:“我今天很乐意哄你。”
随着关山悲渡的动作,石壁再次变换,在姜凝对面的石壁上,赫然出现了三个长方形的大门。
关山悲渡低声问道:“殿下,你想先看哪一个?”
他对上姜凝仇恨的目光,了然地笑了一声:“没事,那就一起看吧。”
话音一落,三扇石门上顿时碎开了无数条细纹,那裂痕逐渐蔓延,随后轰然崩裂砸落在地,扬起无数沙尘。
姜凝瞳孔猛地收缩,她依次看清了门后的事物。
不,准确地说,那并不是什么“石门”。那是三口大小相同的石棺,方才碎裂的三扇门,实则是那石棺的三块盖板。
第一口石棺中躺着的是雁回戈的尸体,姜凝入水前刚与雁回戈告别,自然一眼就能认出。
第二口石棺装着一个巨大的冰人,冰层剔透,姜凝同样很快就认出了那被冰封的少年——是苏明秀,真正的苏明秀。
她的目光很快落到第三个石棺,这次落入她视线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雪国女子,她同样被巨大的冰层封印着。
这应该是曲林乡,被余琅月附身着的曲林乡。
“若你乖一点,我又何必对这些杂碎出手?不过现在看来,这些准备都是应当的。”关山悲渡敲了敲冰棺,若有所思地看着姜凝,“能躺进去了吗?”
他眯起眼,慢悠悠地说道:“若还是不听话,这雪山中应该还有其他你在意的……那个孩子,叫季淮吧?”
他轻笑了一声,“殿下,他好像很喜欢你。”
姜凝在听到季淮名字的瞬间平静下来,她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望着关山悲渡:“我进。”
“哄好了。”关山悲渡含笑着点了点头,“比之前乖不少。”
姜凝却没有动作,她冷漠地望着他:“我很好奇,躺进冰棺又能怎样呢?你不会以为自己能杀了我吧?”
“当然不能,我没法让鬼魂再死一次。”关山悲渡摇了摇头,诚恳回答。
“所以?”
他垂下眸,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我说过,这棺材是给你造的,我想看看现在还合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