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叶眨了眨眼睛,捧起床边的陶碗,轻声道:“那你闭目休息一下。至少不要再消耗体力了。”
“知道了,真够啰嗦的。”
九叶摇了摇头,刚准备转身,却又听谷阳仁“嘶”地抽了一口冷气,出声喊住了她:“等等。”
九叶转过身:“怎么了?”
谷阳仁挣扎了一下,问道:“阳芙朵……她怎么样了?”
九叶在黑暗中微微抿了唇,嘴角的弧度有些微妙:“她之前没有冻伤。看起来情况比你好得多。”
谷阳仁不再说话了,九叶等了片刻,又听到他哼哼的痛呼。
医师的手指轻轻抠了一下陶碗的边沿,转身朝阳芙朵的床边走去。
与谷阳仁相反,阳芙朵躺在黑暗中,她闭着眼,连呼吸都微弱,像一具苍白的尸体。
九叶走到她身边,低头看了她很久,半晌,她伸手抚过阳芙朵的眼角。
九叶摸到了一手的湿冷。
——阳芙朵哭了。
九叶怔忪地望着自己指尖的泪水,惊讶地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阳芙朵在这时睁开了双眼,她目光清醒而平静,转眼就将九叶震惊的神情尽收眼底。
“医师大人。”阳芙朵薄薄的嘴唇一扬,勾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
九叶对上她灰蒙蒙的眸子,移开手,低低地应了一句:“阿朵。”
阳芙朵朝她眨了眨眼,轻声道:“有好好听话吗?”
九叶没再说话,她仓皇地移开了目光,将视线投向远方的同胞。
季淮靠在洞口,雪国众人的沉默又使他想起了冷宫中六年的禁闭生涯,那种被囚禁、被压抑的感觉令他窒息,是一种身不由己的虚无感。
他望向洞外碧蓝的天际和连绵的山峦,许久后才偏过头,嘲弄道:“你们打算这样坐到什么时候?”
众人听得此言,都抬起头朝他望来。
一个身材健硕,体格丰满的女人朝他扬起眉:“朔风罕,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起来你们是想在这里坐上一天,”季淮抬手往那火堆处轻轻一点,“我能绘制符咒,但也不是这样给你们浪费的。”
“那你想让我们做什么呢?”这次开口的男人神情平静,季淮朝他腰部扫了一眼——是之前拿弯刀的三个勇士之一。
他勾起唇,漫不经心道:“这我管不着,但如果你们想在这坐着等死,恐怕不是一个好主意。”
季淮并未将话说破,但众人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雪山危机重重,按照阳芙朵的解读,他们需要牺牲一个同伴才能再次得到神明的恩赐。
现在还活着的十二个人中,只有三个人手中握有“免死金牌”。
一是阳芙朵,她是唯一一个可以解读神明旨意的人,不能死;其次是朔风罕,他刚刚向众人展示了绘制符咒的神技,也不能杀;最后一个是九叶,在危机四伏的雪山,没有一个人愿意轻易得罪他们的医师。
除此以外的九人,基本都是以精湛的格斗技巧和强壮健硕的体格入选,即使强项再突出,也并非完全不能取代。
死亡会降临在他们的头上。
众人面面相觑,刹那间,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这山洞虽然狭小拥挤,但当所有人聚集在此之时,没人敢轻举妄动地去做那野心勃勃的出头鸟。
可若他们离开了这个山洞,一切就都不一定了。
恶意只有在无处遁形之时才会昭然若揭,在众目睽睽之下,谁都想维持着虚假的体面。
“谷阳仁……”沉默中,不知是谁低低地念了一句。
火焰劈啪作响,平地惊雷一般,所有人猛地转头朝那出声的男子望去:“鱼半舟,你刚刚说什么?”
鱼半舟张了张嘴,年轻的面庞在跳动的火光中明暗不定。
他滞愣了片刻,猛然意识到什么,慌张地摆起手来:“不是!你们在想什么?我只是在想阳芙朵和谷阳仁的伤势啊!”
人群中又传出一声嗤笑:“这有什么好多想的,生死有命罢了。阳芙朵现在欠了谷阳仁一份恩情。你们就算起了心思,谁又有这个胆子违逆阳芙朵?”
山洞很快又寂静下来,只是这次的无声中,却又多了一份各怀鬼胎的隐秘。
半晌后,一个体格高大,胡茬满面的男子从角落站起身,火光使他脸上的疲色一览无余,但他的声音却依旧平缓从容:“够了。朔风罕说得没错,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进入雪山自寻生路。神明可以庇佑我们,但真正走出雪山,靠的还得是身下的两条腿。”
“草木根,你可真会说好听话。”出声的还是之前那体格健硕的女人,她离火焰最近,腿上还盖了一条厚实的毛氅。女人在温暖中舒服地眯了眯眼,显然对男人突然的表态有些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