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师凝猛地停住了脚步,她木然看着身侧空旷的泥地,脸上瞬间就失了血色。“阿娘?”她喃喃说。
说时迟那时快,周问鹤一把将师凝秀眸蒙住,白衣女子急怒攻心下奋力挣脱,但道人已用上了十成紫霞功,将师霜城头颅箍得动弹不得,“别看,别看,那是假的!那里什么都没有!”
这两句话犹如当头棒喝,白衣女子立时停下挣扎,道人手撤去后她再看那个方向,却只有荒土孤烟,哪里还找得到人影。
“继续走。”因为紧张,不良人已经有些破音了,谁能想到,名捕高镇竟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刻。
之后的路程有惊无险,好几次两旁的泥人朝他们伸出手,距离触碰到他们的衣角仅仅毫厘之差。所有人都紧盯着地面,对阻吓视而不见,在他们眼中,泥塘已经变成了一片噬人的汪洋,只有他们脚下这一条独木桥堪堪可以通过。
赶了大约一柱香时间,他们终于回到了原先的小丘,此时太阳已经悬在了地平线上,四周的一切都挂上了越来越长的阴影。木屋里那对男女并没有追出来,不知是因为身受重伤还是因为他们本来就走不出屋子。
“如果我们现在全力跑向海滩边,能在太阳下山前回到‘墨舟’上吗?”薄罗圭一面问,一面活动四肢,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应该勉强能赶上。”周问鹤审慎地回答,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所有人都知道他下半句没说出口的话:“要是赶不上,‘墨舟’可不会等我们。”
捕头没有说话,淡色的眸子又把视线投回到了那几个坟包上,它们耸立在泥塘中的样子像是与世无争的食草动物。不良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其中一块墓碑看了许久,那石板歪插在余晖中,憨厚得如同黄昏时分,一个从地里回来的老农,如果视力够好,好到名捕高镇那个程度,要读出碑上的文字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么开始跑吧。”师凝道,她将白衣揽腰一扎,露出欺霜傲雪的一对结实小胫,然后,她就第一个跑了起来。
周问鹤很快便发现他高估了薄罗圭,虽然这位仁兄其余方面确实与藤原妹子很像,但是在竞走一条,大食胖子却是远远不及东瀛胖子,跑了没多久,薄罗圭就已经气喘吁吁,众人不得不三番两次停下来等他,最后那段路程道人几乎是在后面推着他前进。
夕阳把岛上的一切都染成血红,四周的黑暗不断向一行人压迫过来,一草一木都变成异常突兀的昏黄剪影,周问鹤甚至觉得他们脚下的土地都随着黑暗在不断崩塌。“一定要赶上,”道人心中暗暗说,自己被留在这座荒岛上过夜的光景,他想都不敢想。
回程的路,一行人几乎跑了半个时辰,所幸到达滩涂后,海面上仍撒着一线金光,看在众人眼里简直像是上天的恩赐。但紧接着,所有人的心又同时沉入了万丈海底。
“船呢?”当初倒扣在滩涂上的两艘小艇已然不翼而飞,如今放眼望去只看得见光秃秃的乱石。
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墨舟”就停在海上,甚至可以用肉眼看见,但这最后百丈距离却是天堑难渡。
大食人拖着行将虚脱的身子跑到滩涂尽头,朝着“墨舟”挥舞双手:“喂!喂!看看这儿!”
“没用的。”高镇冷静地说,“他们看不见。”
海面上的余晖渐渐褪去,波涛被深蓝色遮盖,太阳终于下山了。众人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远处的“墨舟”,如今看起来,它就像是一道梦幻泡影,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目睹它离去,这场面一定很残酷,但众人却没有勇气回过头不看,他们迫切地望着“墨舟”,就像是用海水解渴一样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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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轩辕的突然出现打乱了独孤元应的步调,他抛下虎裘客走到尸身前,仔细翻看了一阵,纲首如此好整以暇当然是有原因的:甲板已经封闭,虎裘客哪儿都去不了。
“真有意思。”他晃着死灰色的脑袋自言自语,“他是被吓死的。一个看不见,听不见的人,竟然被吓死了,这是怎么回事啊?”独孤元应说完抬起头,视线追着虎裘客而去,这个问题似乎是问后者的。
虎裘客没有回答,他跌跌撞撞跑向船尾,他知道这没用,但他还是想离那个怪物远一点。
“这是什么?”独孤元应伸手从尸体身下扯出一块红布,“这是用来盖住他脑袋的锦缎……它怎么被撕破了,还缺了一部分?”
纲首摇了摇头,将红布随手一扔,重新站起来:“没关系,处理完你的事我再慢慢研究这个。”
听闻此言,蹲在船尾的虎裘客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终于要完了。“‘白倌儿’,希望你能找个好人家。”他喃喃道。如今,他竟然也有了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