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德叔忙补上一句:“老奴只是觉得那黑白两色太过清寡,鲜丽些的色泽才更衬齐公子的年岁。”
乔珩听罢只微微笑道:“我去看看亭砚,府中上下还劳您多费心。”
将那身素缎裁制的红衣小心搭放在池旁的屏风上,齐亓随意地用发带将长发绾起,褪去身着的外袍,卸下护臂,缓步踏入池中。
月上梢头时,天穹中星子隐现,四隅蝉鸣嘒嘒。
浸在温热的池水中,齐亓望着遥遥的玉津,似是照见了北疆仲夏夜浩瀚无垠的星海。
曾经朝夕相伴的大哥,如今却如这天上星一般,可望不可即。
或许,只有等到火铳问世,才能够名正言顺地与他见上一面。
攀附在池边枕臂兀自出神,直到乔珩环上他的腰际方才收回思绪,转身挤入他怀中。
齐亓的眼角被水雾氤氲的有些微湿,睫帘低垂轻颤,他虽在浅笑,落入乔珩眼中的却是清浅的怅然。
“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
轻捧起他的脸颊,俯首在额前落下一吻,而后点过眉眼鼻尖,终落于唇瓣,嗓音柔暧低沉道:“亭砚,暂且忘却那些,今夜只想我,好不好。”
蚀骨的柔情旖旎在此刻如一味良药,足以慰平心忧。
齐亓满腔悒悒皆遁入这夜撩人的月色中,愈渐风起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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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好了哟
第三十五章 大哥
一月工期已至,火铳如期交工。
虽正值槐序时节,齐亓将那杆铳握在手中,掌心所触及的却是陌生的冷意。
不似以往见到自己所设计的榫卯器成品研制出时的喜悦,此刻他心底只是无波无澜,手中的火铳也好似有千斤沉重。
齐亓缄默无言地审度着手中冰冷的铁器,一时百感错缚。
一切,从此刻起,方才拉开序幕。
将来要走的路,即便是荆棘塞途也好,日暮途远也罢,从即刻起便再无回头路可走。
“孩子,先来试试,”王断金将一段寸长的实心竹节和一包硝石粉末递给他,“我这手头儿没有现成的子窠,且先用这个暂代吧。”
“好。”
拉开铳管后的膛口,正准备将沾了硝石粉的竹节塞填进去,齐亓忽然停住手,复身对乔珩说道:“玊之,你先时所设想过的弹药是怎样一种形制?”
“给我吧,亭砚。”
乔珩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竹节,拔出所佩短刀,利落地将一端修去部分,又将另一端竹心挖去,填入硝石,“矛头尖锐,更易击破盾防,充填火药便是我先前所说的‘定型’,击锤与之撞击时可产生爆燃,采用这种形制或许可使其火力更为悖炽。”
他所思独到,所言又鞭辟入里,加之手上的动作颇为熟稔,王断金对此倍感惊异,道:“这位公子……可也是榫卯师?”
“并非,只因我的夫人钟爱这类新奇榫卯,这亦是他的信仰,我既敬爱他,便会终生爱他所爱。”乔珩笑着回答道,一句爱其所爱,终其一生,更胜许多地久天长的承诺。
此番回应,似穹石起涵澹,汹涌澎湃。
齐亓赤耳垂眸,将火铳装填好,“不怕前辈您笑话,晚辈还想着待到将来四海太平之时,设立学舍,将自己毕生所识倾囊相授。”
王断金欣慰的笑了,随后侧身拭了拭微微濡湿的眼角,道:“好!真好……”
数十年如一日的“庸碌”,他几乎就快要忘却了自己年岁尚轻时曾坚守过的信念——革新推陈,一条穷极一生仍未走完的路,而在途中又永失了太多太多的同行人……
即便这是一条尚未见光明的路,也终会有人为此振臂高呼,无畏求索。
“孩子,就朝那面墙打。”
齐亓屏气慑息,端起火铳抵在肩头,向着王断金所指的方向扣下了铳栓。
嘭——
随着一声震耳的声响,一缕青烟自铳口滚出,那节实心竹制成的子窠深深地嵌入院墙,只露出一截被硝石烧灼的焦黑的尾端。
火铳发动时的巨大冲力,震的齐亓端铳的左臂不断发麻,手指稍稍脱力,他盯着院墙上冒出的丝缕硝烟,顾不得肩胛传来的痛楚,道:“成了……”
“亭砚!”乔珩忙接过他手中烫热的火铳,轻揉那只轻微颤抖的手,道:“手怎么样?疼不疼?”
“成功了……玊之……我们、我们成功了!”
回到卧房掀开襟口,齐亓肩头被铳托抵过的地方已是青紫一片。
乔珩敛眉盯着那片淤伤,眉目间微带怒意,道:“伤成这样,那铳还得改!”
沉着脸从白瓷药盒中沾取出些药膏敷涂在他肩头,手上的动作却是无比轻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