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愈合后,生长出新的皮肉时,齐亓时常感觉伤疤处奇痒难耐,却又总是抓痒不得,乔珩遂寻来些清凉解痒的药膏,用以舒缓他皮肉上难耐而又紧绷的胀痒。
乔珩拉开他裹在身上的薄被,修长的手指蘸着药膏,一点一点轻柔的涂抹在他磨蹭的微红的肩头,清凉之感顿时将抓心挠肝的痒意祛散了大半。
“玊之,那根‘铁棍’可有什么特别之处?”齐亓的手慵懒的搭在乔珩膝上,如漆般乌亮的发丝随意披垂在身侧,袖管滑至肘弯处,露出半截苍白到几近透光的手臂。
执起齐亓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中,温热的掌心托起微凉的指尖,仔细的帮他涂着药膏,“铳管内的构造与老侯爷所构绘的图纸相差无几,内壁上还残留着绿磷硝石燃烧过后的痕迹,不过膛口处的铁皮已然被烧的变形,无法再填入新的火药。”
“我的好玊之,那你可弄清那玩意儿是如何驱使火药打出铳管的?”齐亓仍有些昏沉,有一搭无一搭的问着,说完又打了个哈欠,手指不自主的舒展开,与那温热的掌心相贴,肆意汲取着他的温度。
乔珩很中意这个称呼,他收起瓷瓶,俯身替齐亓拉上大敞着的衣襟,又抚顺他微乱的发丝,问道:“亭砚可曾燃过炮竹烟火?”
“不曾……但在京中每逢年节时还是听到过街上的声响的,只是我那住所地处偏隅,而我又鲜少出门,未曾真正见过……”
凌世新即便在寻常日子里都赖在他的小院不走,到了年节时还是会回去凌府过年的,满城张灯结彩、阖家团圆的大年夜,都是齐亓独自一人度过的。
从前在北疆的时候,越是到了年根儿底下,边地越有不平,军营中更是不会铺张庆祝。
吃上一碗娘亲煮的热乎饺子,便已经是他对年节最深刻的印象了,他也从不曾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不过,从今往后的岁岁年禧,都有乔珩陪在他身边,这是齐亓自打记事起,初次对年节产生出了微末的憧憬。
“入夏的第一场雨过后,便是琅城当地的‘祈芒节’,这日城中会举行烟火灯会,算来,差不多就在这几日了,到时一同去看那烟火燃爆的瞬间,会更直观些。”
每夜皆是同塌而眠,乔珩自然知晓齐亓睡得并不安生,此时见他的眼皮又开始打架了,“困了就再睡会儿吧。”
身上的不适感稍事减轻后,齐亓即刻便被卷土重来的倦意裹挟,“嗯,我再睡一个时辰……”话音甫落,他的眼睫已轻轻阖上了,手却仍放在乔珩手心里。
此次毒发过后,很长一段时日里,齐亓都像是被抽了骨头般的浑身无力,又颇为嗜睡,不见半分少年人的样子,更像是垂暮的老者,守着风烛残年的日子,默数着余月。
他惊觉自己的精神每况愈下,只恨不得多挤出片刻的时间来看多看几眼乔珩,只看着他,什么都不做的默默看着他,仿佛要将余生都看进眼里,便已足够了。
乔珩理好薄被,将他的手纳入被中,撤手的瞬间方被齐亓拉住,“别走……”
“睡吧。”握住他稍显形销骨立的手,轻声答了句,齐亓闷闷应了声,便将他的手牢牢扣在怀中,费力的抬起沉重的眼睫,目光中带着些渴求望着乔珩,喃喃道:“哼首曲子哄我睡了再走,行不行……”
“好。”乔珩依势侧躺在齐亓身侧,半搂着他,哼唱起那首无名曲,嗓音低沉冷清,曲声伴着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悄然溜进了他的梦。
待齐亓睡熟,乔珩吻了吻他的发,无声的出了客房,叩响了霍晁古的房门。
霍晁古放下手中的医典,上前开了房门,见到门外的来人时,丝毫未觉意外,因着前些日他来求舒缓皮肉胀痒的药膏时,似乎有些话还未来得及说,便匆匆拿着药膏回了房。
自从几人之间的误会解开,霍晁古便收起了往日悠然闲散之态,他恭敬地躬身揖礼,请乔珩进了屋,“乔大人,快请进。”
乔珩看到放在桌上的那本厚重的医典,以及凌乱铺了满桌的药方,微一抱拳,“有劳霍先生费心了。”蓦然浮生出诸多难以言说的复杂思绪,到底齐亓是因自己才受了此番无妄之灾,左右尤不得旁人。
带上房门后,霍晁古清了一清嗓子,道:“大人可是为了齐公子身中的‘委蛇’而来?”他早在替二人处理伤口那日,草草扫过一眼,便已经发觉到齐亓右手腕上的血痕似乎又向上蔓延了寸许,乔珩与他朝夕相处,断然不会察觉不出那道血痕的变化。
“正是,无意中看见亭砚腕上的那道痕迹,似乎比从前延长了许多,是否与那毒发作有关,还请先生解惑。”乔珩微微敛眉,心底蹿升出的不安像只无形的手,狠命地攥紧他的心脏,沉重的力道使得他的心猛烈地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