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家为了躲避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先前把老宅子卖了,搬到了现在的小宅院,可惜没什么用,每天还是能听见周围百姓的谩骂。
她推开门,绕过院中的石屏,几步走到大门。
隔着厚重的院门,池浅听到外面百姓的窃窃私语。
“清儿,今日怎么这么早醒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池浅转过身看向说话的男人,一名穿着素白的粗布中年男人,他身材清瘦,脸色掩不住的憔悴,眼睛望向她的时候,闪烁着温柔的星光。
是原主的父亲,刘澜。
“阿爹,你脸色不好,昨天夜里又想念阿娘了”,池浅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朝他走过去,动作自然的搀扶住他。
她侧过头,朝一旁的小草嘱咐道:“小草,扶我阿爹去后院用餐,我出门散散心,呆会回。”
这世界重女轻男,农户孩子生多了,粮食不够吃,为了填饱肚子,扔掉儿子是一件特别寻常的事,而小草,是原主幼时偷偷溜家,在狗洞旁捡到的一个弃婴。
池家落魄后,仆人逃的逃,跑的跑,唯有小草坚定的留下照顾池家父女两。
小草腼腆的笑了笑,点头,走上前搀过刘爹。
池浅目送两人背影消失,她深吸了口气,打开大门。
百姓听到开门声,顿时收了谈话声,瞧见开门的人,神色厌恶极了,她们纷纷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古往今来,墙倒众人推的例子多不胜数,池浅淡淡的扫了一眼门口看热闹的人,便不再分神关注。
破烂的草席裹着一具尸体,被人随意的丢在地上,经过炎热的三个月,尸体已经被土壤里的虫子腐化掉大半,根本看不清尸体的真正面容。
可是,池浅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原主当初亲自送葬的阿娘。
死不能入棺,坟不允许立碑,就连一个土包都不配拥有。
她有些不忍的吸了吸鼻子,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余光正好瞥见角落里放着家家户户用来腌菜的大菜缸。
她走过去,想搬,奈何原主身体太娇弱,搬不动。
大门处的百姓见了立刻指指点点,嘲笑出声。
一双白色靴子映入眼底,池浅抬头,是一名模样端庄,气质清雅的貌美少年,他是原主三个月前娶的夫郎,王知清。
他冷淡的瞟了眼池浅,接着目光在百姓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地上的草席上,又若无其事的站在原地不动。
池浅懒得搭理他,她弯下腰改为拖,厚重的菜缸在尸体旁小心停下,她撩开素色下摆,面容肃穆的跪下,朝尸体磕头。
头抵着地面,她低声开口,“阿母,女儿不孝,失礼了。”
她直起腰,面容平静的掀开草席。
强烈的腐臭溢出,百姓受不了这股臭味,忍不住捂胸干呕出声。
门后的王知清皱着眉,记忆里,这个女人总是低垂着头,和他同处一室,半天放不出一个屁,胆小如鼠,软弱又没用,像块呆傻的木头人,令人乏味的紧。
现在,她竟然敢随便收敛一具陌生的尸体。
呵,不过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罢了,哗众取宠,她却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只会让别人更加嘲讽她,更加瞧不起她。
真是一如既往的蠢笨如猪,他厌恶的别开眼。
池浅把两边的长袖卷至手肘处,尸体腐化的比她预估的还要严重,白蛆侵蚀了四肢、头部、腹部等等,远远看去,就像一窝一窝耸动的蜂窝。
人群再也忍不住,争相呕吐了起来,腐臭混着秽物,不少人受不了这一幕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池浅轻轻摆手,赶走尸体上的苍蝇,她先把啊娘的腿弯曲,小心翼翼的盘成曲腿而坐的姿势。
黑红色蛆虫受到外界的刺激,它们从肉糜中钻出、掉落,接着胡乱的朝外爬行,又从台阶处摔下,迸溅,滚到百姓的脚边。
人群尖叫、愤怒、谩骂,指指点点。
“池家代代生活在长河县,用勤劳和汗水,完成贫农到粮商的蜕变。”
池浅的云淡风轻,令喧哗浮躁的人群变得安静。
她手中的动作未曾慢下,捡腐肉,拼接断裂的黄骨,不紧不慢。
“根据族谱,池家上下可追溯至九代,先祖分别是池米、池梁、池麦…..代代从商,财富积攒不知繁几。和平盛世,池记粮铺只售精米;天灾人祸,池记粮铺仅售米糠。”
鼻尖的腐臭,掌心的黏腻蠕动,这些都不能影响池浅分毫。
她把啊娘的两条胳膊抱胸放好,在仔细检查一番后才用草席裹住,动作谨慎的放进菜缸里。
她的手掌已经看不出原有的肤色,她轻轻拍落手背上的蛆虫站起身,平淡的抬起头,从容的放下两侧的袖子,掸了掸袖口,目光沉静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