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我感觉他变得什么都在乎了,又什么都不在乎了。”她道。
她通过后视镜,看着那个沿着人行道慢慢走远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一酸。
当年那个锐气又阳光的季姜仿佛忽然就不在了,重新出现在她们面前的人,眉眼里总是带着一点被岁月压着的重物,飞扬洒脱的笑意从他身上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再也挺不起的背脊和无法舒展开的面容。
他那一看就不知道水洗过多少次的外套和膝盖处磨的发白起毛边的牛仔裤,都在彰显着那日复一日的不如意的日子。
季姜走在旧日里熟悉的街头,忽然生出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来。
就好像这繁华的街头和拥挤的人群与他不在一个空间里一般。
他们像一条笔直的线,从他的世界里划过,可他闭着眼都知道,前面左拐是有名的地标商业区“世纪繁花”,继续前面直走,是小南城,聚集着一大片高端餐饮行业。而往右拐,却是一片寂静的小别墅区。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一直走到了小南城的街道口。
七年后,这一片不知道翻修过多少次,往日里熟悉的招牌全换了遍,唯有深处不起眼的“朝故里”的招牌照旧——那里曾经是他们律所宴请高级客户的备用餐厅之一,私密性和菜品都很不错。
因为面向的是极少数群体客户,往朝故里走的这条小巷子略显僻静。季姜站在数不尽的灯红酒绿的霓虹灯火下朝那处看去,不知道看到了曾经的哪一天。
忍不住的犯了烟瘾,他靠着墙,点了一支烟,抬眼朝头顶那一线天般的夜空看去。
七年前,那时候他还没有从律所离职,跟着所里的大律师来陪酒。
酒过三巡,公事告了一段落,光鲜亮丽的精英们也终于褪下那层光筹交错时的精致伪装,话题不避免的往下三滥走去。
桌上的一个客户与旁边的老板早就有些熏熏然,两人勾肩搭背聊起一些趣事,说着说着,那客户忽然提及,“赵总听说过,小茶尖么?”
赵总原本不在本地做生意,因为房地产行业兴起,这几年才转战回内地,用一口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摆手道:“没……没听说过!老弟,什么东西,给哥哥介绍介绍。”
“赵总。”对方忽然挤眉弄眼起来,“平时家里管的严?”
赵总看着他这幅样子,像是立马对上了什么频道一样,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一拍大腿道,“说道说道?”
季姜已经打了几圈庄,靠着硬撑着的几分理智,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几句对话,立马拎起分酒器,凑了过去。
脸上顺势套起谦卑又恭谨的笑,一边添酒,一边说着恭维的话,最后道:“李哥,您见多识广,给我也开开眼界?”
那客服掀起眼皮,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你是……你是小孙带来的那小子?”
“是,是。”季姜连忙干了杯子里的酒,因为喝的太急,被辣的一呛。
那两人立马不加掩饰的嘲笑起了,“小伙子,以前没怎么喝过?”
“在家喝得少。”季姜为刚刚失礼连忙又自罚一杯。
他这样饭局上搭庄的小丘辈,在这些人眼里,是连台面都上不了的东西,自然也不在乎他分毫,就连惯常的应付式夸奖也懒得做样子。
季姜弯腰,帮人把茶添上,偷偷侧耳听起,并且伸手打开了兜里的录音笔。
“赵总以前没少喝正品大红袍吧?”那客户再次搭上赵总肩膀问。
不等对方回答,他立马道:“那里面的姑娘,可比那大红袍还有滋味,像赵总这样有身份的人去了,老板给的茶一定低不了这个档次……哎呦,那身段,气质……可比外面的强多了,最主要的是,有学历!就说这大红袍品级的姑娘,啧啧啧……”
“有学历去做这个?”赵总纳闷。
“要不说这周冯有手段。”客户里面压低声音,用只有三人听得到的声音道:“这凡是进去了的,再有本事的野猫,也被训的比狗都听话。”
季姜眉心跳了几下,咬紧牙关,做出几分醉了的样子,让脸上那层笑着的面具不至于破碎的太快。
他握着分酒器细长的柄,却被这圆滑的玻璃物都膈的手心发疼。
“这周冯身份可不简单,人家以前虽说是司机出身,但很得领导的心……所以这……起初……后来,规模发展上来,弄起了会员制,没有一定的身份,根本进不去,就连听说都听不着,我这也是看老哥……”
后面的话季姜再也听不下,虽早就听郑宜讲过,但自己在其他地方听起,却是另一番感觉,就像是猛然闻到臭鸡蛋一样,恶心的直冲脑门,呕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