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拎着行李箱刚走到楼下,许常安就一个箭步迎了上来,贼眉鼠眼的样儿,俩圆眼睛在他俩身上溜了好几圈,最后被忍无可忍的黎醒一个清咳打住了。
许常安赶紧回神,摸了下后脑勺嘿嘿傻笑一声,忙不迭把俩人行李放到车后边儿,然后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哥,老师,你俩快进去。”
黎醒先上去的,右脚刚踩进去,就被身后许常安得一句“老师,你怎么看上我哥的?”,弄得崴了脚,险些劈了个大岔。
他当时就一种想换个助理的冲动,万分尴尬地稳住身体,然后嗖一下钻进车里,稳稳坐在了门这边,手搭在车扶手上装淡定。
一见面就问这么劲爆的问题,到底从哪个古董市场淘来的宝贝?
张深也挺想帮黎醒换个助理的,用仅存的涵养忍住了,冷飕飕否认:“谁说我看上他了?”
“……”古董宝贝快速在俩人脸上扫了一圈,然后舔了舔嘴唇说,“不是那种关系吗?”
“什么关系?”张深挺想知道这二愣子能说出什么的,悠悠追问。
许常安看了一眼他哥的表情,挺淡定的,也没出声制止。他大着胆子说:“你不是我哥的金|主吗?”
娱乐圈里到底都养的些什么人。
张深斜了傻货一眼,闷不吭声地一脚迈进车里。往里面座位钻的时候还特意踩了一脚黎醒。他把那声闷哼当耳旁风,坐稳后面色冷酷地说:“开车。”
正午半刻,许常安把两尊大佛送回了酒店,房间和之前不太一样,有些变动,俩人从门对门变成了隔壁,倒也无伤大雅。
头几天都是在补之前的镜头,地点妆造一变,黎醒一入戏又变成了那个桀骜张扬,涉世未深的少年小五。那时候的他,虽然饱受苦楚却仍旧带着少年人的光,没在社会里摸爬打滚,也没被磨尽所有锋芒,是灵动的。
拍了一个多礼拜,张深看着小五失去所有,无家可归,无亲人所依,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孤儿。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四处飘荡,像是随时会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他的每一天都是在强活,漫长,灰暗,令人觉得喘不过气,压抑至极。
第八天的戏很少,只有上午一场。散场之后,被最近戏份憋屈了极点,张深实在忍不住了,抓着黎醒问:“还没到小五的转折点吗?”
“到了。”黎醒抬头看了眼天空,日头正盛,天气正好。他抬手遮了下光,喃喃道,“明天就会到了。”
明天会拍到,也就是说,今天的剧本就要讲到了。
张深以为自己会比较期待,毕竟之前就百思不得其解过,到底是什么令小五鼓起勇气,孤身一人前往北京闯荡。事实上听到快到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有些抗拒,果然越靠近真相,只会越畏惧真相。
他迟疑着问:“是这个原因,让他选择前往北京吗?”
黎醒却摇了摇头:“还不是。”
张深怔愣,第一个转折不是去北京,那是什么?
像是看穿了所想,黎醒解释道:“是有人救了他的命。”
“谁?”
黎醒没立马答话,脸上浮出了近乡情怯的神态。他摩擦了几下虎口,又迟又缓地开口:“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他们去的地方是乡镇集市一条街,张深记得这个地方,曾经这里有一段让小五刻骨铭心的回忆,那是他最后的快乐,也是他最深的遗憾和自责。
可惜这条街道的店面都早就拆空了,没了以往的热闹,只剩下荒芜萧条,盖了层厚厚尘土的破败之相。
黎醒沿着路走过,似乎走在过去热闹的街道中,每一步走很缓慢。张深忘了走了多少步,也不记得路过了多少个空空如也的店。再回神,就已经和黎醒一起站在了一家店前。
这家店不算大,很老旧,白泥墙斑驳,有些位置经过风吹日晒早已干裂起皮。玻璃被砸得稀碎,只残留了几个角挂在窗框上。入口那扇棕红木门褪成了灰白色,斜斜的半挂在门框上。门上刻字的招牌少了颗钉子,歪扭扭地悬着,上面沾满了泥沟。招牌往上,那里挂着一个铃铛,可惜生了锈,再也发不出声音。
黎醒没嫌脏,伸手抹了下老店门口的招牌,露出生锈的刻字:西西里书屋。
随着那行字暴露在视野里,张深终于想起了这间书屋,原来是陈双曾经打工的那家店。他猜这或许和小五的转折有关系,或许是那位好心的老板帮助了小五。
他盯着那家店,问:“这里是小五人生转折点吗?”
“嗯。”黎醒盯着那几个字,掷地有声地说,“他在这里得到了救赎。”
救赎两个字太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