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够意思,他正这么暗暗抱怨着,友人却跑到他棺木旁边告诉他:“你知道你这人性格随和,喜欢与人交好,这回葬礼找来了不少人呢。”
说话间,一大群神色古怪的……人冒了出来,她们长得一模一样,笑得的一模一样,连眼下一对泪痣的位置和眼睛睁开的弧度也是一样的,她们穿着统一的灰色唐装,齐刷刷地跑到他棺木前,代替了原先几个壮汉,小姑娘模样的她们轻轻松松抬起了沉重的棺木。
她们人很多,一群套着一群,跟蚁穴里蚂蚁一样,后头又响起异动,友人声调往上地“哦”了声,她们便齐刷刷地让出道来,鞠了个姿态僵硬,角度统一的躬,一个赤着脚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穿着白衣,连头发都是淡色的,双脚双手却套着鲜红的红色珠串。
他像是没看见友人一样,抬手扶棺,十分惋惜沉痛地哀悼:“王道长,我原是想尽心尽力护住我们这些三十六义的后裔的,未曾想,你却意外去世了,你知道么,你死了太可惜了。”
这个人说话真有点讨厌。
王也想,我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人不大口气不小,张口闭口就扬言要大庇天下了,你是谁啊?你又以为你是谁啊?
王也觉得这小子狂妄,可能会酿成大祸,想要算他一算,但刚这么想,却意识到自己死了,算是算不了了。
罢了罢了,他都死了,管那么多干什么,他又不是真爱管闲事的人。
他安心地躺在棺木里,听着那个讨厌的家伙絮叨。
幸好最后还是絮叨完了。
他的棺木被那几个小姑娘抬走,那个讨厌的家伙站在前头为他引路,友人却在这时不见了踪影。
也许,他是淹没在人群中里了。
王也的棺木被她们抬着,一路走,装备一路在添设,惨白的白布被人高高吊起,再低低垂下,每个人胸带白色的胸花,臂上环着黑纱,因着只是转移地点出殡,棺椁上的棺木始终没有盖上,于是王也躺在棺椁里还能感受到夜间流动的微风,乡间泥土翻滚在青草里的腥气,以及微凉的月光。
他们一直没有前路,可一路走,前路就像被扭曲的黑洞吐出来了一样,又慢慢显露出来,乡间的小路弯弯曲曲,引导他们往更加偏僻更加诡异的地方去,然后停在了一个大宅院前头。
宅院门口柱着高高的门槛,热热闹闹的送葬队伍却进不去了,她们卡在门槛前怎么跳也跳不进去,而那个讨厌的家伙却能轻轻松松地跨进去。
他一个人可抬不动这么重的棺木。
他一边说没关系,一边劝慰棺里的王也:“王道长,你放心,我怎么都会让你进去的。”
说着,他放下王也消失了。
他一消失连同那群奇怪的姑娘们也消失了。
哎,他可是一具尸体,放在门口算是怎么回事啊?万一屋子里住着人可怎么办?
一具尸体不嫌晦气啊。
王也想,要不自己跳进去吧?
这个念头刚起来就被自己否定了。
他只是个普通死人,又不是僵尸,跳什么跳?!
真是被刚刚那群人带的,自己脑子也不正常了。
等等,他是个死人,脑子本来就不正常了,随便想点古怪的东西不是很正常吗?
这么想,他好受了点。
宅院外铺着一条石子路,白天村庄里应该人来人往,可在夜间,连个鬼也没有,静的只有风声和树叶被吹动后的沙沙声。
一个两个都不靠谱,王也一个死人被甩在宅院门口能干点什么?
这时,石路上冒出一个女鬼。
啊,准确的来说是个颇似女鬼的人。
她头发又长又多,随意散下来,披在脸边,看不清一张完整的脸,唯有那双黑白分明,干干净净的眼睛还算清楚,她穿着纯白色的修道服,悠哉悠哉地啃着黄瓜走到他这边。
她像个好奇的七岁小孩儿,抻着头,打量着棺木里死去的王也,头一会儿左歪歪一会儿右歪歪,最后奇怪的“嗯”了一下。
她毫不客气地拍了拍王也的脸,王也一动不动,死的很是安静,于是她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发出疑问:“牛鼻子,你咋个也死了哦。”
失语者
03
“行蛮行蛮,都死咯,都死咯。”她嘴里声音越来越低,那应该是难过吧,王也听着沉寂的心莫名拧出一股酸楚的心绪。
他第一次产生了念想。
他想跟身前这个干净的姑娘说声对不起。
可他是个死人,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见王也摆在门前,便两手举起了棺椁,把他抬到头顶,脚跨过了那个高高的门槛,走到了宅院里头。
她不是个安稳的抬尸人,走路大大咧咧地,王也睡在棺木里面被她晃的左摇右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