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咽下骄傲,敲碎了脊骨,向他求好求饶,这是霍暮吟上一世在他榻上领悟到的生存之道。不出意外的话,会先承受他的滔天狠戾,待他宣泄个彻底,便能允她所求。
闪电裂空而过,刺眼的明光映亮她的面庞。法华庵前捕萤的活泼笑靥,眼下尽然是张神情灰败的脸。
薄宣眸底刺痛,咬牙道,“霍誉,带你阿姐回去。”
霍誉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他听闻是薄宣将他阿姐从宫里救下,又力排众议将他阿姐送回霍府来疗养,少不得给薄宣几分面子,闻言便拉着霍暮吟的手道,“阿姐,我们先回去吧。”
霍暮吟没有动,执拗地看着薄宣。
直到薄宣深深皱起眉,道,“允你。”
她这才行了礼,道,“多谢皇子。”
琥珀的尸身是霍府几个经年的婆子收殓的,手脚很是利索。不一会儿,四个披着蓑衣的仆从便抬着棺材从西边角门出去,冒雨将人下了葬。
雷雨轰鸣,没有片刻稍歇的意思。廊下的积水汇成小河,哗啦啦往低洼处流去。
霍暮吟开着窗,看外面漫天雨景。
华桃抄着手从窗下走过,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天地之间的雨帘,道,“纵是人间逍遥客,也凭苦雨浇枯愁。”
她转过头来,眉眼之中露出怅然的神色,“妗妗,你都不问问我经历了什么?”
霍暮吟看了她一眼,从前与她叱咤盛京并称“双姝”的华桃,被冠以逆党遗后之名,受过乃高德的摧残,如今也一片一片将破碎的自己捡起,缝缝补补,拼凑成坚韧的筋骨。
难过的心情一波一波上涌,霍暮吟眼眶有些酸涩,“不是我不问,我是不敢听。”
华桃眸光空洞,像是记起了久远的过去。
“你知道吗?倘若你没有来救我,我也想好了自救的法子。女人的美色是世间最锋利的刀,我会顺从于乃高德,叫他少了提防和戒备,再寻机杀了他,那样,便算我赢了。”
昔日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此时对着雨夜,陷入沉默。
半晌,霍暮吟道,“你今日与我说这些,有何用意?”
华桃转过眸来,“宣皇子看重你。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我这样说,你能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霍暮吟沉默。
这趟回霍府,她总是神色淡淡,眸子里的光彩也尽消了,脸上瞧不出任何喜怒。
“现如今,”华桃没有追究她为何如此颓废,只盯着她道,“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深宫之中,我们这些人是无能为力的。说句大不敬的话,从前太后大权在握的时候是何等风光,是如何的说一不二,妗妗,你也可以。倘若你自己都不救你自己,那才是任命运摆布和捉弄的一声。哪怕剑走偏锋孤注一掷,都比你如今这样好些。”
华桃到底是敏锐的,也最了解霍暮吟,知道刺哪里才最痛,知道说什么话才能让她振作。
果然霍暮吟听完她这番话,眸子里总算点上了些许神采。
她抬起眸来,漂亮的眸瞳里反射出华桃的身影,她道,“哪怕剑走偏锋、孤注一掷吗?可我若是输了,又该如何?”
华桃急道,“眼下这样与输了何异?你与从前相比当真变了太多,从前的你,又怎会让自己有输的可能?整座盛京城,还有你办不成的事吗?”
从前。
从前的霍暮吟吗?
可那些红衣打马的年华,距离现在的霍暮吟太远太远了。华桃又怎知,手中没有任何筹码,对上薄宣便毫无胜算,在“藏天光”里,件件都是她办不成的事。
重华宫。
灯烛晃晃。
影子跪在案下,回禀道,“已经把邕石海剥皮倒挂于薛美人廊下,他的皮囊业已送往慈宁宫。”
薄宣端坐在案后,视线没有离开手里的书册,平静道,“嗯。”
影子又道,“接下来这桩,主子应该会感兴趣。”
薄宣淡淡道,“别卖关子。”
影子道,“陛下养的死士,端阳节那日出动了。”
果然,薄宣一顿,放下手里的书册,问道,“活动范围?”
影子道,“城西雁回营。”
薄宣问,“影卫追查他的死士已经多时,没有找出任何端倪,这回怎么找到的?”
影子回道,“雁回营副将齐胜暴毙而亡,伤口是死士惯用的回旋飞刀所致。”
薄宣又问,“可查出死士为何杀他?”
影子沉默了。
死士做事向来干净利落,既然要杀齐胜,知晓内情的人自然也是一个不落全死了,又怎么可能查出缘由?
对老皇帝下手的时候死士没有出现,对太子下手的时候也不曾看见死士的身影,现如今却不知因何缘由,在城西雁回营露了行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