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暮吟喉间酸涩,勉强应他:“是,你把刀递到了我手里。”
橙花香溶了冷松,涌入鼻息,清冽而好闻,交织的每一缕青丝都无声喟叹。
霍暮吟扶着床榻的边沿下地。
她缓了缓,胡乱拢上衣裳,转身看着榻上镣铐加身、陷入酣眠的薄宣,放下重重纱帐。
她哑着嗓音唤道,“琉璃,端些热水进来。”
琉璃早在外头候着,闻声便入内来。
屋里浓重的气息让她羞红了耳根,霍暮吟看她神色,也无力再取笑她,只道,“搁在这儿吧。你去叫掌柜的备下车马,咱们一会儿去铁匠家中。”
琉璃目露惊讶,“这深更半夜的。”
霍暮吟往纱帐内瞧了一眼,垂眸道,“时间紧迫,恐等不及明日了。”
“是,奴婢这就去做。”琉璃道,她顿了顿,转头看向那炉香,道,“要将香灰倒了吗?”
霍暮吟摇摇头,道:“不必多此一举。他醒来后找不到我,稍作细想,便知是怎么回事。”
琉璃没再多言,将手里干净的巾帕递给霍暮吟,福了一礼便出去了。
门“吱呀”一声阖上,屋里重回宁静。
霍暮吟浸湿了帕子,简单擦可擦薄宣身上的残余,这回因着两人的位置缘故,底下又垫了里衣,是以被褥倒还干净爽洁。
她手脚酸软,竭力抱过桌上备用的锦被,盖住他一|丝|不|挂|的修劲身躯。过程中,牵制他手脚和床柱的铁链叮铛细响,薄宣轻轻动了一下,险些没将她吓得闭过气去。
好在他仅是动了一下,没有醒来。
霍暮吟又想,我怕什么?上一世他也这样相待,比起眼下他承受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不过以牙还牙罢了。
想着,她起身来,让琉璃换了盆水入内。
主仆二人窸窸窣窣,待霍暮吟擦洗更衣完毕,远处的村落里已有了鸡鸣声。
她换了身利落的劲装,将满头青丝梳起,束冠,打扮成公子模样。临走之前,她走回榻边,弯腰拾起散落一地的衣裳,拿走薄宣随身带着的私令。
私令是太子令,不是影卫令,也不知他与影卫之间是如何传信的,但有了太子令,聊胜于无。
霍暮吟半夜敲开霍誉的门。
霍誉带着薄怒开门,见是她,便揉了揉惺忪睡眼道,“阿姐,你最好是有十万火急的事。”
霍暮吟道,“我要入京。”
她递出一张地契。
“这是我昨日买下的宅子,在城郊,坐良川面祁阳,消息来往比较便利。晚些时候同我出城,带四个小孩回宅子住,铁匠家的孩子,你容留他们,供他们吃喝,请夫子教授……”
说到“夫子”二字,她陡然一顿,心下有些慌神,但很快掩下。
又道,“祁阳有风吹草动,即刻差人送信入京,放在霍家旧宅即可,自会有人递给我,可都记下了?”
霍誉酣睡初醒,脑袋一时转不过来。
“不是,阿姐,你说你要去哪里?入京?太子殿下和你一道吗?”
霍暮吟抿抿唇,眸色复杂。
“其余的事,你不必知道。顾好自己和华桃的安全,随机应变,遇事多同华桃商量。玳瑁也交给你了。”
“阿姐……”
霍誉还要再说什么,霍暮吟道,“快些换好衣裳,我在外头等你。”
霍誉想要再言,却见他的阿姐已经转身,融入天青色的朦胧微光里。
鹤飞楼前,掌柜的亲自提着盏灯笼等待。见霍暮吟带着琉璃出来,欲言又止。
霍暮吟将他的反应纳入眼底,倒是什么也没说,上了马车。
又等片刻,霍誉穿戴齐整出来,翻身上马。
哒哒马蹄声穿过街巷,鸡鸣声越来越近。那些个公鸡尽力啼晓的模样,像是要把喉咙都拉扯断。
霍暮吟靠着迎枕小憩,没一会儿,琉璃便说到了铁匠家里。
这是一片矮小的院落,简简单单搭了白布,铁匠的女儿披麻戴孝,跪在灵前烧纸,她身旁横七竖八躺着四个小儿,睡梦正酣。
听见响动,那女子回身望来,四目相对。
琉璃上前,悄声将情况都说了,那女子才起身来,静悄悄地走过来。
霍暮吟这才看清她的样貌。此女身材高挑,体格中等,许是经历过风霜,长得不算清秀,皮肤也有些粗糙,好的是一双漂亮的柳叶眼,眼里写满坚毅。
她上前来拱手道,“是贵人要请女侍卫?”
“是我。”霍暮吟道,“事态紧急,需要你立时跟我走,你母亲的后事我会着人妥善处理,你的幼弟幼妹,我业已嘱托可信之人妥善安置。你道如何?”
女子闻言,面露犹豫。
她回身看向四个酣睡的幼弟幼妹,有些不舍。却也知道如此天色,贵人亲临,事情该是万分紧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