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嬷嬷道,“确实是碎过的。这架上的宝物所从何来,奴婢不得而知,只知道是宣太子殿下亲自摆放的。”
又是薄宣。
一时间,霍暮吟心里百味杂陈。
夜风穿堂而过,她坐在白玉案后,执笔半晌,始终写不出一个字来。
华桃在雨夜里说的话,在她脑海之中翻来覆去,过了一遍又一遍。
琉璃端着烛台来,将白玉案周围照得更亮。
霍暮吟执着紫檀狼毫笔,又润了一遍墨,顿了半晌,终于在宣纸上落下“情关”二字。墨迹饱满,在烛光下映出些许流光。
皇帝卧床,太子先薨,也原本就是大大的忌讳了。按理这样的情境下,故太子不能立即葬入皇陵,动了风水,影响龙体的大罪谁也担当不起。是以礼部工部另外在皇陵不远处额外修建一座太子陵,只不过,即便他们使劲浑身解数压缩工期,也要一月有余。也因此,故太子要停灵两月,才能下葬。
距离故太子薨逝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这日,霍暮吟照旧晚起,睡到巳时过。正梳妆的时候,琉璃掀了帘子进来,将手里的拜帖和信件递给霍暮吟道,“娘娘,西华门来了人,说是从江南扬州来的,说要见您。”
一听是扬州,霍暮吟心里便咯噔一声。
素手取信拆了,字迹是她父亲的无疑。信里写了江南风光,说了扬州评弹,结尾处问她安好,又说有件事情未能办到,桓承礼兄弟二人听闻太子薨逝要上京来祭奠,她父亲竭尽全力仅留下了桓承宗一人,桓二还是金蝉脱壳往盛京来了。
霍暮吟看着,深深皱起了眉头,取过拜帖翻开一看,上面正写着桓承礼三个大字。
桓二,还是来了。
霍暮吟将拜帖交给琉璃,道,“便说我身处后宫,不便与外男相见,回了他。”
又问,“昨日让你打听的事情,如何了?”
“都打听好了,”琉璃摆摆手,让侍候梳妆的人下去,自己挽了袖子亲自侍候,她道,“照娘娘的吩咐,使了银子问了人,说苏将军今日午时、营中歇哨的时间来祭奠故太子,带着两名副将,咱们誉公子品阶不够,没能随行。”
苏将军全名苏道勤,才过而立之年便已经是老陛下亲封的将军,一手掌管城西雁回营。他不惧权贵,刚直不阿,八岁那年跟着老苏将军深入羌笛腹地,一杆银枪挑破羌笛世子的胸膛,挣得了如今的功名。霍誉自来崇拜他,因投军投到他名下而雀跃不已,倒苦了如今想捞人的霍暮吟——
想从这样一个少年成名、军功卓著、不通人情的将军手里要人,怕是比登天还难。
然则,纵使比登天还难,还是要尽力一试的。
霍暮吟道,“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琉璃道,“都备好了,经年上好的陈茶,还有前朝妙手先生亲手磨的那副珍珑棋。”
请君入瓮的瓮,摆在去往停灵殿的必经之路上。
霍暮吟身着素花点绸裙,挽了精致的梅花圆髻,静静坐在葡萄藤掩映下的八角亭中等候。
时近晌午,祭奠的人少。洒扫灵前、更换祭品的宫婢和宫监路过,也都不敢东张西望。
苏酬勤身形俊美,体格健硕。他一身甲胄,白绸系在蜂腰之上,头顶烈日,大步流星地往停灵殿而来。还没抵达这处园子,便隔着围墙闻见了茶香。
暑气燥热,他们从城西驾马而来,早已口干舌燥,正需解渴。
苏酬勤与一般的兵痞不同,他不喜烈酒,却好一口好茶,闻见茶香更是口内生津。
穿过八角园门,他总算寻到了茶香的来源。烈日遍晒土壤,亭中阴影清凉,一名绝美的女子素衣而坐,纤纤玉手端起茶盏,淡然品茗。
那女子似是察知来人,漂亮的眸子抬起,望向了这里。随即起身,远远盈盈一拜,没有说任何话,展臂相请,邀他入座品茶。
他身边的副将掩唇凑在他耳边道,“看起来,像是重华宫的娘娘,她娘家的弟弟霍誉正在咱们帐下,多半是要请您照拂一二。”
苏酬勤拧眉,“霍誉?”
副将见他从未将这些事放在心上,急到,“就是那个小白脸儿,您今早让洗战马的那个。”
原来是他。
苏酬勤这才想起来。
他心里有了底,一路行经八角亭,按规矩抱拳行礼,却没有稍歇的意思,转身准备扬长而去。
霍暮吟看他行为举止,便知此举留不住人,眸色深了些许,转身唤道,“苏将军留步。”
苏酬勤转过身来道,“娘娘若是要干涉军务,还请恕末将难以从命。”
霍暮吟笑道,“将军说笑了。霍誉自来顽劣,还望将军好生教导。今日本宫在此等候将军,却不是为霍誉之事,听闻前些时候,将军麾下有名副将,叫齐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