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往年同今年的数目对比,等着冯管家给她一个解释。
“用冰的支出比往年多出一倍,我倒也能理解。怎么粮油米面这块儿的支出,也比原先多出这么多?”
“夫人有所不知。”冯管家还以为自己是哪儿做的不好,听她说完以后反倒松了一口气,“咱们府名下的庄子不多,吃的喝的,大多都是从外头采买。”
“可今年天干物燥,田地里头的收成也不好。河淮地区的稻麦跟不上供应,就只能往南边走,一来二去的,水运上头花的多了,匀到粮食上,可不就贵了嘛。”
虽然府上只有三位主子,可仆从众多,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花销自然大得很。
幼莲眉心微蹙:“收成不好?”
“的确如此。”冯管家恭恭敬敬答道,见幼莲忧心忡忡的模样,又忙不迭补上一句,“只是黄河南北不太好,淮南道和江南道的收成尚可。”
自从入了春,就没下过什么雨,地里收成不好,连带着粮食也涨了价。将军府采买时少有人敢随便提价,普通百姓买粮的花销却大得多。
幼莲思忖片刻,问道:“京中的粮价,你可清楚?”
冯管家犹豫了一下:“大致的价钱能约莫出来,若是您想要细致些的,恐怕得奴才去打问打问。”
幼莲:“嗯,别太高调。”
“是。”冯管家应道,他觑着幼莲的脸色,又补了一句,“不如老奴让负责南下采买的人也写一份明细,一并交给您?”
幼莲轻轻挑眉,有些讶异于他的敏锐,点了点头:“可以。”
她又吩咐乐秋:“你去瑞客居誊抄一份他们这段时间的采买单子。锦绣姑姑她们家是京中首屈一指的酒楼,吃食供应要比咱们府上大的多,想必更明显些。”
吩咐完这些,幼莲坐在椅子上安静地想了想,又研墨给虞青竹和殷氏分别写了一封信。
他们在和州和郓州外放,设身处地,应当对情况更了解些。
今年的气候并不常见,想来旱灾一事,朝中应当有人已经知道了。幼莲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应对,但她既然发现了,便会尽自己的努力做些什么。
当晚,江有朝依然宿在了京畿大营,幼莲也不好将这些还没有定论的猜测随便写在纸上,便想等着他回来以后再商量。
谁知第二日,就收到了皇帝要外派他出去的消息。
江有朝回府的时候,幼莲就坐在廊下等他。倚坐在美人靠里的妻子温软柔弱,似乎还对动荡的时局毫无所觉,身穿烟霞色镂金挑线纱裙,半臂短衣里露出白皙的胳膊,松松搭在栏杆上,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江有朝的脚步顿了一下。
幼莲闻声回头,对上他的视线时,清亮盈润的眼眸轻弯,恍若含着烟雨水色,眸中的依恋和不舍显而易见。
他动作突然快起来,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幼莲拦腰抱起,听见她的小声惊呼时也没吭声,直接带着她进屋关上门,将她抵在门上。
还没等幼莲反应过来,他就急不可耐地俯身亲上了她的唇。
在金銮殿领命的时候,他想的都是定王偷藏银矿,伙同兰家锻造兵器、募养私兵的事。现下回了家见到幼莲,却突然生出满腔的不舍来。
幼莲紧紧抱着他的臂膀,向来含羞紧闭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下乌青分明,巴掌大的小脸惹人怜惜。
她整个人被圈外他和门板之中,玲珑娇小的身子被遮得严严实实,从后头看,只有绽开的裙摆泄露了她的踪迹,却更显姿态旖旎暧昧。
江有朝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爱怜无比。
他半个字都没说出口,可一举一动都在诉说着不舍,黑沉沉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全然不似平时内敛又克制的模样。
他不说,幼莲却有满腔的话想对他说,可思来想去,最终只化成了一句带着哽咽的叮嘱:“夫君此去,务必要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这还是他们成婚以后,第一次面临分别。
听出她的泣音,江有朝摸了摸她的脸,将她紧紧抱进身子里,抬手轻轻地摸着她的背安抚。
“照顾好自己。”他的声音低沉。
幼莲靠在他的胸膛,听着里头急促有力的心跳声,低低地“嗯”了一声。手里还捏着他的衣裳,却没有用力,怕把他的衣裳揉皱了,出门被旁人发现。
江有朝深深看了一眼她,拎着桌上幼莲早就仔细收拢好的行李,出了房门。
夏日炎炎的日光撒在他身上,冷峻深邃的眉眼仿佛都拢上了一层暖意,与周身凛然肃杀的气质完美的杂糅在一起,无端生出几分柔情。
看着他的背影,幼莲弯唇笑了一下,温热的泪珠却轻轻滴落在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