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怀吗?”李尧笑道,“昨日我下山寻人时,最先遇着的是他,别看他瘦瘦小小的,才不过半刻钟,他便将村里的人全都寻来了。”
书怀……
杨铁牛何时改了个这么文绉绉的名字?骆勇顿觉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咸不淡地回了一个哦字,便再没出声。
骆母正捧着个陶瓦罐从厨房里出来,“二狗,你替我给你杨叔送碗肉汤过去。”
这话仿佛戳了他的肺管子,杏花村里只有杨铁牛这么一户姓杨的,骆勇立刻哼了一声,“不去。”
“你个混小子,皮又痒了是吧?”
骆母骂骂咧咧的,正要将陶瓦罐放到一旁寻那擀面杖。谁想李尧开了口,“婶子,我去吧,骆兄他受着伤,不方便。”
骆勇急了,忍痛蹭的站了起来,“我哪里不方便?我很方便!”
骆母一把将陶瓦罐丢到他手里,“既然方便就给老娘我去送!要是路上砸了,我扒了你的皮!”
杨叔本是从外地来的流民,因为无路可去便在杏花村里扎了根,他识得几个字,村里很多人要看信写文书甚至逢年写桃符的时候,都会去寻他。
村子里有很多军户,军户们都是春秋两假才能回来,在他们入军其间,村子里大部分的活计杨叔都会帮忙。
他家婆娘去世地早,家里还有书生小子,正因他时常帮着村里人,村里人也念及他鳏夫独子,时常接济他们一些。
听说昨天的事,要不是杨家小子拼命挨家挨户寻人,骆勇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下山,所以骆母念着这一点,便叫骆勇上门去谢一谢。
虽然情理上骆勇确实要去谢一谢的,但他一想起方才三郎亲切地叫杨铁牛书怀,他就不乐意去了。
还书怀呢,也没见他家里有几本书,会读几本书了不起啊!
刚到杨家时,杨铁牛正在院子里晒着一块肉,那肉一看就是昨晚从杀猪仪式上拿回来的,看着很是新鲜,只是他不懂做法,只知道把它挂在杆子上晒。
两人刚进院子,杨铁牛便发现了,他赶忙跑了过来,对着骆勇笑道,“勇哥你怎么过来了?”
骆勇哼地一声,将怀里的瓦罐给他,“肉汤。”
杨铁牛开心地接过瓦罐,小脸上的笑愈发灿烂了,“婶儿的肉汤最好喝了!”
骆勇又是冷哼了一声,不是很想搭理他。
杨铁牛让开一条路,引两人进去,边引边冲李尧道,“三郎兄,我阿耶听闻你是城里来的,高兴坏了,想见您一见,也不知您……”
李尧微微颔首,“敢问令尊何在?”
杨铁牛展颜:“三郎兄请随我来。”
骆勇那张脸快赶上瓦罐底下的黑炭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廊下的椅子上,时不时往里头望了望。
他其实也很想进去看看的,但杨叔总给人一种先生尊者的感觉,总让他不由心生惧意。
大概是读书人特有的一种气质吧,唐晋元身上也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着日头已经高高挂在竿子上,李尧这才随着杨铁牛出来。
两人相携走着,看起来相谈甚欢。
骆勇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追了上去。
“走了,回家,阿娘还等着咱们回去喝汤呢。”
说着,他率先走出了杨家的大门。
李尧微微一顿,唇角随之轻轻扬起,他转身向杨铁牛拱手告别,随后也追了出去。
骆勇正在不远处的路口等他,等到他追上来了,这才背着手转过身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他嘴里不知何时叼了一根野草,看上去痞痞的。
李尧追了上去,“杨老同我说,他曾在京城做了个教书先生,后来丁忧还乡却遇上了旱灾,然后便在杏花村留了下来。”
骆勇也不知他为何会同他说这些,点点头,“恩。”
李尧又道,“他想让我帮忙,带书怀去城里读书。”
骆勇猛地顿住脚步,看向他,“你答应了?”
李尧摇了摇头,“我想来问问你。”
骆勇心里一暖,看来平日里没白疼他,倒是知道先知会他一声。
于是他装作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杨叔虽与我们村邻里关系处得好,但你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外人,他没道理叫你帮,你也没那义务帮。”
他说完暗自啧啧几声,好歹是个读书人,怎么连这一点都不懂?
李尧点点头,“恩,我同他说我听你的。”
骆勇喜色形于表,情不自禁地顺手捏了捏他那光洁如豆腐般的脸,“乖,勇哥带你去看桃花!”
也不知为何,后山的野桃花花期比寻常桃花更长一些,都过去大半个月了,依旧是漫山遍野花海漫天。
大概是位置太过于偏僻,平日里也没几个人会过来,骆勇像是在给李尧展示自己私产一般,带着他在林子里逛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