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川没有起身,仰着头虚虚地捉住了程倌人的手,“手这样冷,可是受凉了?”
晏含章歪着头,“沈老三,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给人搭脉瞧病了?”
沈南川捏起桌上的一颗松子仁儿,往晏含章胸口抛了过去,“都开春儿了,怎的还说风凉话?”
程倌人把手轻轻抽出来,又对着晏含章和许竹隐福了福身,“小的姓程,见过几位公子。”
沈南川的手又跟了过去,一一给他介绍,“这便是我与你讲过的,晏家大少爷晏含章,京城有名的小神医。”
另一只手搂住旁边的许竹隐,对着程倌人道,“这是内人许竹隐。”
程倌人又一一向两人行礼。
沈南川攥着程倌人的手轻轻一拉,程倌人就顺势坐在了沈南川右边儿的位置上。
晏含章把松子壳捏得咔咔响,隔空对着许竹隐去了个眼神,许竹隐得体地笑了笑,没有表现出其他情绪。
许是被风吹着了,程倌人眉尖儿微蹙,避着人用手帕掩面,轻轻打了个喷嚏。
沈南川把手绕过去,捏了捏程倌人的肩头,“穿这样少。”
他转头对小厮道:“把我的斗篷取来。”
许竹隐站起身,拍了下沈南川的肩,“行了,你那斗篷那么老长,程倌人怎么穿得?”
又过去香案旁的架子,勾下自己的斗篷来,弯腰在后面给程倌人披上,“今儿早上我穿这斗篷,三哥嫌我俗气,我本以为是这衣裳的问题,见倌人穿上才知道,竟是人的问题。”
“乱说一句,你竟也放在心上,”沈南川一把拉过许竹隐的手,“快过来坐,要拿衣裳吩咐一句不就行了,怎的亲自起来?”
程倌人裹了裹斗篷,对着许竹隐躬了下上身,“谢许少爷抬举,您才是称得上是容色无双,小的今儿初次相见,竟移不开眼睛了。”
沈南川在桌案下揽住程倌人的腰,“吃什么了,嘴这样甜?”
瞧瞧,这才叫衣冠禽兽。
晏含章往嘴里塞了颗松子仁儿,百无聊赖地往马场上张望。
想兰松了。
还真是心想事成,这一抬头,就瞧见远处来了一队人,走在前头那人一身华服,发间冠子嵌着老大一颗珠子,在阳光下直晃眼睛。
晏含章暗想:这储公子怕不是把脑仁儿戴头上了?
又拧着眉往储公子身后瞧,果不其然,他家兰松就跟在后头,一瘸一拐的,膝盖上还有些泥巴。
一瘸一拐?
第11章 马球会
晏含章一阵气血上涌,生生捏碎了手里的松子壳,他轻嘶一声,低头一看,指尖儿被松子刺出了几滴血。
他放在嘴里头含着,血的腥味儿让他觉得自己像只嗜血的野兽,恨不得跳起来对着储公子的喉咙口咬过去。
沈南川也注意到了储公子,“储家二郎仪表堂堂,跟你是不一样的俊。”
储公子是广陵郡公的二公子,这广陵郡公原是个宦官,因曾在乱军之中救过先帝,又对今上有教养情,便封了郡公。
郡公不能人事,因而对这些格外在意,在府里养了好些男宠女娘,誓要把缺失的欢愉加倍补回来。
他又到处收养子女,府里头儿郎的排位已经到了二十几号,储公子便是这广陵郡公收养的第二个义子,今年刚十八,极为能干,是他最信任的一个。
外界盛传,等广陵郡公故去之后,这世袭郡公的位子就是储家二郎的。
晏含章也觉得这储公子生得还可以,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身上一股邪气。
他话里有些吃味儿,“自个儿穿得倒好,却苛待仆从,你瞧他后头跟着的那个,浑身脏兮兮。”
沈南川扭头问小厮,“那仆从是怎么了?”
小厮赶紧跑出去打听,回来禀报道:“好像是储公子的马惊了,那仆从好生厉害,跨上马背跑出去好几里,竟把那东西给驯服了,只是中途在马背上跌下来一回,受了些伤。”
许竹隐忙问:“伤的如何?”
小厮回道:“不重,瞧着只是些皮外伤。”
储公子一行人坐在了与晏含章他们隔着一个的棚子里,沈南川盯着方兰松瞧,像是在斟酌,“那仆从我见过,就住在你对面的玉丁巷,一直跟着储家二郎做事,今儿仔细一瞧,竟如此俊朗。”
许竹隐轻咳一声,“程倌人在这儿呢,还瞧旁的做什么?”
方兰松与晏含章成亲才小半年,又从未以郎君的身份示人,因此,沈南川与许竹隐应当不知道两人的关系。
晏含章扫视一眼对面左拥右抱的沈南川,突然又有些想念韩旗。
日头高起来了,宾客已经到齐,只听场上一阵锣鼓声,打远处拐出来一队人马。
为首的少年一身赤红皂袍,长发梳成马尾束在头顶,发间缎带飘飞,骑着一匹雪花骢疾驰而来,及到场上,紧勒缰绳,马儿前蹄微抬起又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