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乞求般的话语,瞬间让降谷雪心生不忍,这个请求并不难。
“好,我答应你。”
无边夜色下,宿傩的双眸盯着她的眼,轻轻说:“我会找到你的,你只需要等我来,就好了。”
降谷雪望向繁星闪烁的夜空,缓缓点头。
他不殉情的话一切都好说。
在破晓之前,宿傩鼓起勇气在降谷雪的额间落下一个浅浅的吻,或者不如说是轻微的触碰更为合适。
浅淡,不敢再逾矩更多。
无限皎洁的月光下,宿傩一副器宇轩昂的模样,已完全不似最初的少年,他真的已经成长许多。
眉眼之间也已成熟许多,颇有些坚毅的意味。
甚至于,他在短短时间里似乎还长高了不少,大概是接连不断的生死搏斗与磨练带来的结果。
宿傩身上的稚气早已全部褪去,所有的青涩都不复存在,只是他对待她的态度仍然是那样小心翼翼。让降谷雪误以为他还是当初那个雪地里怯弱的少年。
春冰将要解冻,黎明转瞬到来。
周围的黑暗逐渐退去,宿傩仰首对着银光散尽的残月,再转过头时,他看见降谷雪的身体已经开始渐渐消融。
就像在温暖春天来临时,便将要缓缓融化的冰雪。
传说雪女创造出来的雪童子,在春日到来之前会化成雪水回到天上去,短暂的生命仅止于寒冬的最后一日。
在冬季结束之后,雪就会消弭。
在降谷雪彻底消融之前,宿傩鼓起最后的勇气将她拥入怀中,深深地拥抱她。他想起曾经听闻过的那样一种说法──
用一颗最真诚的心去拥抱雪女,她就会在融化后,以人类之躯获得新生。
宿傩与降谷雪初见之时,他也曾这样拥抱她一次。
他那个时候身上脏兮兮的,有血渍有乱雪有污泥,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而那般干净美好的她竟也完全没有嫌弃他,她还对他温柔地笑。
那个时候他的雪女姐姐既没有融化,也没有以人类之躯重获新生。
反而是宿傩忽然看见了永夜黑暗里的一丝光亮,他的封闭的卑微冷漠的心,逐渐地,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被她融化殆尽。
宿傩在想,或许是他那时的心,还并不足够真诚。
那么这一次呢?宿傩紧紧拥抱着半透明状态的降谷雪,心里怀有一丝明知不可能但却依旧期盼着的期待。
终究是事与愿违。
降谷雪在宿傩的拥抱里缓缓地融化,她变得像纯净的玻璃一样透明,像冰霜一样寒冷。
她的微笑是温暖的,但宿傩看不见。
降谷雪顺着他的拥抱,缓缓抬手,用最后的力气轻轻揉了下宿傩的发,他的短发干净又柔软,她柔声对他说:“对不起啊,宿傩。”
降谷雪是真心感到愧疚,但真正的原因她无法说出口。
如果可以的话,降谷雪从来不希望任务结束后在这些角色面前死遁,在她的眼里,他们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他们会伤心,会痛苦,会绝望。
但降谷雪没有别的选择,她必须这么做。
宿傩的怀里忽然变得空荡荡的,清风拂过的悬崖之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仿佛从来没有降谷雪存在过的痕迹。
仿佛这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降谷雪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瑰丽的曙色在天边浮现,黎明又黄昏,宿傩在这冰雪消融的悬崖绝壁上枯坐了数日。
这是一个乌云的阴郁的春。
恶罗王与巴卫不常过来看他,但他们吩咐了下属,每日要给他送些吃食,精致的菜肴放在一旁,宿傩一口也没有碰。
天气逐渐开始晴朗起来的那天,羂索来山崖之上找他。
“我听说雪女死了。”
这位贵族咒术师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情感。
宿傩回头去看羂索,他面色枯槁,语气不善:“她没死。”
宿傩的声音已经哑了。
他的唇既苍白又干枯,还泛起轻微的褶皱。
羂索站在他不远处:“雪女说咒灵可以复生,对吗?”
宿傩皱了皱眉:“恶罗王告诉你的?”
羂索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从容不迫地说:“特级咒灵的诞生条件苛刻,你怎知雪女复活,不会是百年以后、千年以后,那时你当如何?”
宿傩不耐烦地问:“你有何事?”
羂索姿态优雅,款款而笑,说出了他的目的:“我想跟你签订一份契约。”
“在你将来死亡以后──”
“你的身体的一部分,会化为特级咒物。”
“待到一定时机,你将会以诅咒的形态,在千百年以后获得新生,并且终将找到你期待的那个人。”
宿傩的脸色渐渐沉下来,问他:“为什么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