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而坐,半晌无言。
周围人来来回回,外面街角灯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将刘淑萍那张脸照的憔悴一片。
喝掉半杯冷饮,周烈终于找回理智:“想说什么,说吧。”
“小烈,妈妈,这些年对不起……”
九岁抛弃,一句轻描淡写的对不起。
周烈想嘲讽一句,却又说不出话,心里像堵了一团气,上不去下不来,心口恨里混着疼,难受的像十岁那年在赵帅家醒来睁眼对上的却不是刘淑萍的脸。
刘淑萍看着他脸上的冷,哽咽一声:“小烈,妈妈当年实在是没办法,但凡有办法我也不会……”
“是,你是没办法,所以你宁愿把九岁的我扔在街上也要嫁去李家,你肚子里的那条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
“也对。”指尖被杯壁浸的一片冷,周烈垂着眼,眼底一片薄凉:“他是你亲生的,我不是。”
“所以哪怕我小时候就算是被那个畜生打死也要护着你,就算是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也要赖在你身边巴巴叫你一声妈,可你转身就能把我扔下,整整十一年不闻不问。”
“妈,好一个妈。”
刘淑萍想否认,却发现根本辨无可辨,从她将医院把周烈抱走那一刻,这辈子她就再也还不清这笔账。
是,她不是人,她残忍狠心,周烈跟着她挨了七年打,一顿饱饭没吃过,一天学没上过,到九岁,一切都好起来,她撂下周烈离开,这些年一次都没敢回头看。
“对,我有罪。”刘淑萍抬手捂住眼镜,眼泪却还是大颗大颗从指缝中露出,打湿了她干枯的手:“所以我现在遭了报应。”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小烈。”
“我不配当你妈,你恨我吧。”
“恨太轻了。”周烈别开眼,不想看到刘淑萍的模样:“这些年,我已经恨够了。”
“如果只是来道歉,我收到了,你走吧。”
刘淑萍又哭了会儿,像是终于勉强止住,她擦擦眼泪,踌躇半晌,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话,一起说了吧。”
“小烈,我还想……”刘淑萍花白的头发因为刚刚那狼狈的一场哭全部粘在脸上,显得更加难堪:“见见小年。”
她那天偶然见周烈跟一人并肩而行,隐约就是陈年,可她找不到陈年在哪,周烈兴许知道。
周烈扣着咖啡杯的手一顿,刚刚尚且还能冷静的情绪,在此刻变得尖锐:“小年?你好意思叫他一声小年,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当年的糊涂事,他这么些年没见过亲生父母?”
这一刻,周烈忽然想起三年前夏天的雨夜,陈年红着眼眶对他说这辈子都像个没家孤魂野鬼。
心底的恨和疼一起变得浓烈,在胸腔里来回翻滚。
周烈眼底染上一层赤红:“你以为你是为他好,可你怎么就知道这些年他会过得好?你怎么就没为他想过,如果有一天一切都被揭穿,他在别人的家里,又该怎么立足?”
“万一他被赶出来,万一他像我一样吃不饱穿不暖受尽冷眼欺辱,他又该怎么办?”
“见他,你也配见他。”
句句指责,皆是如今悔恨。
刘淑萍哭的抬不起头来,浑身都在颤抖,声音抖的几近语不成句:“当,当年是我糊涂,对,对不起你,对不起小年……”
周烈再坐不住,倏然起身:“既然知道,你就不该来找他,让他就当你死了,该多好。”
“我想见见他,小烈,求你……”衣服下摆被人抓住。
周烈垂眸扫一眼,喉间上下滚动,半晌,扯回衣服离开。
-
华庭公馆。
周烈进门,陈年已经在了。
在厨房里不知道鼓捣什么,白雾蔓延了大半个厨房。
听到动静,从里面探出半边身子:“怎么回来这么晚?”
周烈微微一怔,还没想好要不要把这事告诉陈年,暂且压下:“没什么,训练得晚了点。”
“稍微等一下,饭马上好。”
又过十几分钟,西红柿鸡蛋面出锅。
这一年,陈年总算把这个学会。
两人坐在桌前吃饭,吃到一半,陈年抬头直直盯住周烈:“发生什么了,说吧。”
“没,就是有点累。”
“周烈,别瞒我。”
周烈筷子顿住,琢磨了很久,才终于开口:“我见到刘淑萍了。”
哪怕再不想陈年受伤害,他也没任何资格替陈年做决定。
陈年愣在那儿,关于这个名字,他只知道是他的亲生母亲,可那人会是什么样子,他脑海里一点都拼凑不出。
他没见过她一面,连照片都没见过。
“她说,她想见你。”怔愣间,听到周烈又说:“你想见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