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我要说,姑娘,青梧姑娘,你看着我,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啊?”董婉直起身子,想要脱离绳索的禁锢,睁着一双空蒙的眼,就这么直直看着卫时谙。
“他明明是个好官呐……”董婉不住摇头,“这方圆百里,哪一个仁通县的百姓不称他一句青天老爷,不赞他一句恪尽职守啊。”
“下头的庄子发大水的时候,他连夜就带人去了坝上,守了三天三夜;粮仓储粮不够的时候,他也是锲而不舍请示调拨;就连如今的疫病一出,他也即刻是写了文书上报赈灾。”
“论做官,他是多好的一个人。可是为什么啊姑娘,为什么这样一个看着一心为民的好官,背后却以鞭笞为癖,要这么折磨我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是奴隶也尚不能如此,更何况我也是他的民啊……”
卫时谙只觉得整个人如同被钉在了地面一般。她想抬起手来,却发觉得手指已僵硬得不可屈伸。滚烫的泪水从鬓边划过,灼伤了流过的每一寸肌肤。
好半晌,她才找回力气,慢慢走到董婉身边,替她解开了绳子,而后又无力地垂下双手。
她不知道。
她给不了答案。
董婉神思游移,不知在看向哪里,两手却是无意识地解起了扣子,将自己的身体就这样暴露在卫时谙的眼前。
胸前的大片肌肤上全是狰狞的鞭痕,从尚未恢复完全的伤口来看,不免能推探到被鞭挞时那皮开肉绽的模样。
胳膊上深浅不一的伤疤,还有未曾褪去的瘀血,血红青紫一片。
腿上的状况则更为惨烈,除了和其他处一样的鞭痕外,还有铁烙留下的水泡与血肉模糊的印迹。
卫时谙强忍着鼻头的酸楚,快步走上前去,将董婉裹了起来。
“我知道了……”
董婉埋在卫时谙的臂弯中不住啜泣,而后渐渐转为崩溃的失声痛哭。
待到董婉的心绪渐渐平复,卫时谙才慢慢松开了她,整理了一番思绪,回到了桌案前提笔写下方才的证词。
“……所以,刘楚尧他也知道你遭遇的这些事。”
“是。”董婉不住点头,“他是、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能让我取暖的人,唯一能帮我的人,唯一疼惜我的人。”
卫时谙掀起眼帘,“那包药粉是他何时给你的?”
董婉不加思索,顷刻间便答了出来:“就是那日,许世镜发现了我与阿尧有情的那一日。”
她复而指了指自己不久前示出的伤口,说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小腿和脚心,都是那日晚间他打的。”
“所以……刘楚尧实在不堪忍受你这般受苦,给了你这药粉,让你去将许世镜杀了,是也不是?”卫时谙凝眉看向董婉,说道。
“是。”
董婉吞咽了一番,而后对上卫时谙的眼眸,含泪开口道:“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实在太恨了,我扛不住了,我杀了他……”
“我在他的茶盏里下了药,就下了一点,可我不知道……不知道这药发作得那样快,药性又那样强,他没过多久就喘不上来气……过身了。”
“然后呢?你找了刘楚尧来接应你,将许世镜扔进了井中,假装是溺没而亡?”
见董婉沉默点头,卫时谙的表情却并未像以为的那般变得轻松。
她执笔的手滞在半空,再也落笔不得。
……
她还是不肯说实话啊。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着写着给我自己写emo了呜呜呜呜呜
爱你们!!!
第十九章
如此,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
卫时谙将卷册合上,搁下笔,站起了身,在董婉渐为不解的目光下,开口道:
“夫人今日所言,我已悉数记下,定会如实禀报殿下,争取从轻发落。”
董婉愣了片刻,慢慢滑坐在椅上,怔怔道:“多谢姑娘。”
从轻发落……
我杀了人,一命偿一命,如何能从轻发落。
罢了,能保下他,我这一条贱命,留不留的,不重要了。
暗室外,门口的姜昀黎见卫时谙走了出来,便立刻上前待命,说道:“娘娘,里面那位……如何?”
卫时谙仍然想着方才之事,脸色凝重,听姜昀黎这般问,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嘱咐到:“把她这间暗室里的刑具都撤了吧。”
姜昀黎闻言很是意外,却瞧卫时谙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只对着自己点了点头说句“劳烦”,便抬步走了出去。
卫时谙与诏狱中的一个个来往的狱卒擦肩而过,看着他们押着不同的犯人,送进每一个潮湿阴森的暗室里,只觉心中有些喘不过气来。
董婉……
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