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亦是阴暗潮湿的牢狱,是机关算尽的无奈,是无端的诋毁,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世人认同的悲哀。
但他却心生无畏,义无反顾,甘之若饴。
耳边是战场的厮杀声,是自己声声啼血的呐喊,是五脏六腑被震碎的痛楚。
却又被一声声呼唤唤醒,眼前正是这灿若明珠的幽蓝一魄,为他注入神识,抚平伤痛。
燕意欢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双眼会蓄起了泪水,迷蒙之中他似乎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立于自己身前,虚幻缥缈,好似一触即散。
“真好。”
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喟叹着,仿佛是在心中轻吟。
“来世的我当真不再是这样一副残缺的身体,也不是这样一个被所有人蔑视的身份。
“当真是可以堂堂正正地立于他身侧,毫无顾忌的。
“对不起,我自私地用了这一魄。”苍白的手掌托起这盈盈一魄,“终于物归原主。”
身影逐渐浅淡,在燕意欢伸手接过的一刹那若吹散的星火,点点消逝于眼前。
也就在燕意欢接过的这一刻,他猛然抬起双眸,那眼中的迷茫霎时间消散, 心仿若被敲开了一条裂缝,原本紧箍的枷锁随之崩裂。
明明身处漆黑阴暗的墓室,燕意欢却好似觉着天地顿开,心下一片清明。
“意欢……?”
身后的有人在轻轻唤他,燕意欢下意识地转身,这一眼望去心脏的紧锁让他微微蹙眉,细细地去感受这滋味。
这一眼同样看在李玄明眼中,他呼吸微微一滞,袖中的双手骤然握紧。
这是他从未在燕意欢眼中看到过的眼神。
淡淡的困惑,淡淡的忧愁,更多是看穿世间事的透彻。
难道真于正阳子所言,寻回这一魄的他,或许就不再是那个即使什么都不懂也会依赖着自己的人。
燕意欢会有自己的选择,可那选择里却未必有他。
在这一瞬间李玄明甚至生出了夺走那一魄的冲动,可他却生生按下了这思绪,将急促呼吸平复,静静地看着他。
燕意欢看着眼前这几乎已经迫不及待的一魄,好似他只要肯,立刻就会钻入魂魄之中。
一直紧握着的那枚小石头灼烧着,刺得他掌心生疼,也犹如无声地催促。
可燕意欢却没有动,双目穿透过黑暗,直直地看着这个一直望着自己的人。
原来在无知无觉间,自己早已被情爱所浸染,深入骨髓。
原来他不是不懂,只是爱而不自知。
若自己选了这一缕魂魄,他就不若之前那般混混沌沌,但也不再是那个命中注定可以与皇上比肩而立之人。
那他会娶了谁,又会与谁共度一世?
思及此,燕意欢呼吸一紧,几乎透不过气来。
是啊,现下的一片清明又如何,本就不再是前世那个心怀天下之人,他又何必苦了自己,硬要忧心。
更何况,比起这魂魄归位,他更想要的是……
掌心打开,在几人诧异的眼神中,燕意欢将那光魄置于锁魄石之上,只见原本黝黑的小石头逐渐将光芒尽数吸入,最终自己散着淡淡幽光。
燕意欢转过身去,逐步靠近了那巨大的棺椁,抬首仰望,心中无限感慨竟不知从而说起。
“这一魄陪了你们数百年。”他喃喃着,“那就让它在这里吧,我……”
随着锁魄石放下,燕意欢心头一震,恍惚间不复方才,可心中的感触却愈发地清晰,他猛然转身,眼中不再有洞悉世事的透彻。
好像一刻也等不下去了,燕意欢一头撞进了仍在震惊之中的李玄明怀中,任由他在下一刻将自己紧箍得快要窒息。
“我后悔了!”燕意欢急促地说着,“我才不要做一辈子的太史令,我就要顺天而为。”
“原来我不是不会爱,我其实早就……”
“我明白。”李玄明吻向那微凉的额头,唯有微颤的声音才暴露了他内心的震动,“我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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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前朝颁布典律,同性得以通婚以来数百年,民间虽已习以为常,但男后却是闻所未闻。
然而连绵的阴雨在大婚那日悄然停止,不仅灿阳高照,更有祥云漫天,不少人信誓旦旦地说眼看那白云化作振翅高飞的凤凰模样,浑身散发着霞光,绝对是太平盛世之兆!
“不愧是上天注定的姻缘啊!”
“那皇嗣……”
“宫里头不是有个前太子留下的小殿下了吗?就算是皇上是天子,那也不能逆天而为吧。”
“这话倒也没错,所以必须得立那燕家小公子为后才是啊。”
然而被朝野之间津津乐道的那位千古第一人,在午膳将近之时仍赖在床上,尽情地享受着这慵懒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