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严蓝把夹着保险单的英语书拍在茶几上,很有气势地拦住拿上衣服就要战术撤退的人。
纪琰印象里这个小姑娘儿说话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冷不丁支楞起来让他好不适应,定格在一个迈步的动作,跑路教程第一节。
“你一直都知道莫离买了保险吗。”女孩儿严肃的表情前所未见,带着强势的凶劲儿。
“啊......”纪琰有些弱地回答,这次还是花了些时间思考,“是啊。这家是对手续不太严格的,一般......受益人要是写非直系亲属,需要证明被保人是独身,而且臭小子还没成年,好几家都不给办,找了老半天总算有个愿意保了,赔偿少点儿就凑合吧。”
“我他妈是问你这个吗?!”严蓝艰难地忍住动手的想法,脏话一出口心里舒坦了许多,她自知失态,双手搓着脸蛋让自己冷静,“喝酒喝得脑子没了,我是问,你知道离离是去报仇的,你还让她去!”
她心里明镜儿似的不该跟纪琰发脾气,谁也不占理,她只是没办法接受在莫离最需要她的时候她们断了联系,而在离离身边能拉她一把的人没有拉住她还带她买了保险。终究是自责的情绪无法排遣,只能乱发泄到别人身上。
她在纪琰又花时间消化她的话想答案的时候,重新打开了英语书,内心五味杂陈。离离竟然选择这种方式告诉她实情,一本英语书,上一次是她在里面夹了琳的求助信给离离,这次是离离夹了保险单给她。这样脆弱的纸张,承担着多么厚重的信任。
至今严蓝都不明白莫离为何那么执着于罗曦,执着陷在本不属于她的责任漩涡中。无论怎么想,那雨秋的死都不是她要负责的。然而......原来离离即便是在已经有些疯癫的状态,变相赌上自己命的时候,还会想着她。原来莫离在我行我素作大死的时候还想给她留一点儿东西。
严蓝知道离离的意思,不就是“我不能陪你了以后要好好读书”嘛,真觉得蓝蓝的世界是莫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齐刘海儿女孩儿抿着嘴巴,牵动着脸蛋儿上一些冻伤,恰到好处的疼痛给了她更大的力量。她拿起这张保险单,一气呵成地撕成几篇,飞向半空,散落在茶几上、沙发上、地上。
纪琰:?
他还没表达抗议,就被新一轮的质问狂怼:
“多了这么点儿纸片儿对您家里的情况没什么影响的吧?”严蓝抱着胳膊,主客地位倒换,气场十足地让他坐下吧别想着走了,“告诉我,为什么莫离同志那么深明大义?你和那雨秋跟她到底怎么认识的?别想着扯淡,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记得吗?”
“......”纪琰的反应力这才回来了一点儿,“我当时就随口一说。”
“那我不管,快说。”
“......你有时候跟莫离真挺像的你知道吗?”
“多谢夸奖。”
话赶话到了这儿了,纪琰也没什么办法,也不是他先把严蓝拉进复杂的事情中的,她多知道一些也合情合理。于是他做了最后的挣扎:
“小朋友,有时候不知道才是最好的,保险代理那边儿还能给通融一下,你就算知道了前因后果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早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孩子一边了解世界一边又无力改变,除了旁观,能做什么呢?
“我不会让莫离死的。”她的语气很平淡,就是是说,我明天早上要吃鸡蛋饼,一样,理所当然,仿佛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纪琰了解,这个女孩儿属于情商很高的类型,专捡你爱听的说,怕得罪人,她经手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帮你遮掩过去。挺适合做熟人,但不适合当朋友。这样的人不会袒露自己的真心。他原本是这样想的,严蓝拿到了保险可能会哭得伤心欲绝,然后在之后莫离的葬礼上也哭得梨花带雨,用所有的眼泪换未来的舒坦。高中的花销再怎么着也够了,至于大学,越好的大学学费越低,凭她的本事只要过了最难挨的年纪,再无坎坷。
严蓝是很需要这笔钱去读书的。
看来是低估了她们两之间的感情了。
看着严蓝坚定的目光,纪琰也放弃挣扎了,掏出烟盒来抽出一支烟点上,整理着思路,给一个故事之外的人讲明白这个另类的寻子遇仙记。
那雨秋跟叶一鸣是初中同学,走了不同的路,毕业后很多年都不联系。叶一鸣即便知道老同学就在本地工作,她也拉不下脸来拜托人家照顾自己的孩子,直到莫离几乎把妈妈家所有的亲戚都得罪光,逼得她找来了那雨秋的联系方式,尴尬地请他有空关照一下离离。
彼时那雨秋还没当上队长,针对逐渐有了组织的当地势力,从外地调来了纪琰,开始烧冷灶。另一方面也在关心寄养在三姨家里的莫离,怎么说呢,人家自己的亲戚,他一个外人也不太好说什么。叶一鸣也真是没办法了才会再给孩子加一层保护的。雨秋不好直说分担一下照顾孩子的事儿,人家会以为他是来分一鸣打过来的抚养费的。而且大老爷们照顾小女孩儿到底不方便,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让莫离一个人住在家里。他寻思着寄人篱下也至少比一个人孤零零地住要好一点儿,暂时没有管人家的家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