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不懂事。”本想就此闭嘴,可是莫离看着她格外认真的表情,还是微妙地补了一句,“他也不是故意的。”
啧,话说多了。离离拉上嘴巴上的拉链,视线扑向带来当早读的毛选,蓝蓝不知放弃地趴在桌子上看着她说还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呢,她就很没出息地又把拉链拉开了,在每节课的间隙说了更多不该说的话。
弟弟的自闭症检查出来的那天起,家里的天就塌下来了。父母都不愿意接受现实,尤其是母亲,叶一鸣。她为了要二胎丢了工作,丢了娘家的支持,一手带着这个孩子,被迫做她曾经都看不起的活儿,到头来这么个下场。她发疯地想要一个奇迹,四处求医,找各种专门的训练学校,认识了各种各样相同经历的人。
叶一鸣结识了跟她差不多的人,被迫承认,没有奇迹,也和她们一样,苦撑着不愿意放弃,带着孩子一边治病一边打工。南方的工作机会更多,虽然被迫和女儿分离,也硬挺着照顾孩子。
另一方面,孩子的父亲莫国强是南方人,他们在南方打拼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她尤其害怕孩子们的爹会跑。万千的故事告诉她,一般这样孩子的家庭,当爹的都跑了,受不住生活的苦,也顶不住精神压力——一眼就看到头。自闭症孩子的家长可以一辈子照顾他们,但是不能照顾他们一辈子,当做家长的走了,孩子怎么办呢?自生自灭吗?
叶一鸣也曾放下所有尊严,和家长们一起在校门口跪下求着校长接着办学,给孩子一个地方活着。她要赚钱要看儿子,实在是顾不上远在东北的女儿了,求尽了所有的亲朋好友照顾好她的离离,但鞭长莫及,女儿过的怎么样也不在电话里跟她说,她也几乎没时间回家去看看她。
当叶一鸣过年好不容易回到家时,面对莫离的第一句话就是:“求你不要恨妈妈。”
嗨,没有啦。
不恨,也不爱。莫离知道,痛苦的根源是期待,只要能接受父母其实并不爱自己,这个家只有自己的多余的,并且甘之如饴,那么也就不会感觉到受伤了。她觉得琳的那句“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孩子。”说得很对,生了孩子把孩子养大就尽了责了,爱不爱的,也强求不了,反而会制造更多的痛苦。
很正常吧,世上没有谁是一定要爱别人的,离离这么想,也没必要一定得到谁的爱,就像每天在家一样,有丰盛的饭菜也是吃饭,有个馒头和榨菜也是吃饭,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
可惜的是,莫离已经在严蓝那里得到了真诚的爱,品尝过山珍海味的人,你再让她吃粗茶淡饭,她会不高兴的。原本平静顺从的家庭氛围就在过年时被打碎了。
母亲
严蓝送的那个水晶玻璃球,是两个围着一条围巾的小人,在一栋房子前,笑着,把球倒过来里面的亮片就像雪花儿一样。莫离其实不喜欢这个玻璃球,因为它让严蓝清空了自己的私房钱,那是她每天午饭都少吃一点省下来的,还有,里面的小人一男一女,根本就不像她们两个啦。
只不过这是蓝蓝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她才勉强地把它摆在家里,看到它就会下决心以后要送蓝蓝个真的水晶球,尽力弥补她幼年吃过的苦。
莫国强误会了这个华而不实的小玩意是莫离买的,没人管就乱花钱,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顿,不知道心疼父母。离离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不解释。她觉得如果说这是同学送的圣诞礼物的话,不但自己,蓝蓝也得挨骂,父亲跟孩子撒气还是很横的。
家外飘着雪花,父亲一边嫌弃家里的脏乱,一边说饿了要吃饭,母亲哄着吵闹的弟弟,忙着把家里稍微易碎的东西都收起来。莫离回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小屋子,她睡的地方过年期间得被真正的主人占着了。
家里的气氛真的好压抑,即便是她那么心大的人都感觉出来了。莫国强整天不是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就是坐在阳台抽烟,家里家外所有事都由叶一鸣办,包括最令人尴尬的,借钱。莫离被安排了照顾弟弟的工作。
其实,真的不难的。可能是因为莫北新没怎么见过她,不敢和她闹,又或许是其他不得而知的原因,其他人都听不明白他说的话,只有天使能懂。在帮忙做完了家务,焖好了饭,母亲又出门的时候,她就带着弟弟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
又在播喜羊羊。离离分出一半的注意力看着正在玩零食袋儿的莫北新,一半顾着看节目。忽然,弟弟靠了过来,拉着她的外套咿咿呀呀,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按部就班地各种事做一遍。先给倒水,推开了杯子不喝;带去厕所,等了半天没有上;给了妈妈告诉的他最爱的玩具,丢了出去。离离只能告诉他饭马上就好,妈妈回来就吃饭。她听说偶尔弟弟也会说话,只是一个字就不说了,你对他说话他有时也听得懂,只是听懂了也不一定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