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解她,所以我知道的。
就是现在,苏昕也很有可能下一刻就起身离开,赶去工作。
沉重的困意袭来,邵止岐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了。渐渐的,她整个人像是沉入了火山深处,灼烧着、煎熬着。但那是物理上的痛苦。在心理上邵止岐是快乐的。岩浆冒出一个又一个的气泡,象征着她膨胀的心情。所以她知道自己将会做一个好梦,睡一次好觉。
不知沉沉睡过去了多久,在难以捉摸时间的黑暗中她隐约听到门开门关,然后是塑料袋落在桌面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有人叫了她一声,但她没力气回,那人也就不叫了。又睡了一段时间。外头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好像下雨了。但很快就停。一片安静。
脚步声靠近,冰凉的手贴上额头,她听见谁说:“邵止岐,吃一点东西,把药喝了再睡。”
她说不要。是她自己说的吗?她醒了吗,还是在说梦话?邵止岐分不清。
那人叹口气,几乎哀求似的说:“听话。”
那个人——苏昕。她的前上司,她之前从来没有过这样卑微的语气。是因为在愧疚,所以才会低头。邵止岐有了一个很坏的念头。她咬着唇无力地说:“苏昕,我好难受。我——我还能好起来吗?”
她希望这般虚弱的话语能刺进对方的心里,扩大那份本不该存在的愧疚心。原来我也能坏成这样,邵止岐升上一股负罪感,但很快就被盖过——因为苏昕在她身旁坐下,抓她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说:“会好的。”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更任性的话,得到的回答仍然是:“好,不走。”
她听见苏昕笑了笑,在邵止岐绞尽脑汁想出下一个任性要求前问:“还有什么想要我做的吗?”
有的,有的。一定是有的。
邵止岐在心底举手呐喊。
可我为什么现在想不出来?是因为生病了吗。
那好亏。
要是能想出来一个就好了。一个更得寸进尺的愿望……
这个时候,是不是她说什么苏昕都会答应呢?
梦的黑暗里于是逐渐出现一个光点。光点逐渐扩大,成了个大大的光圈晕染着黑暗的空间。它在逼近,由远及近的音乐声逐渐响起,欢快又梦幻。那光圈朦胧成一片,最终覆盖全世界,最后瞬间变得清晰:巨大的方形玻璃建筑内,彩灯点亮,童话故事里的马儿正在互相追逐,跑成圆圈。
邵止岐低头许愿,把那愿望说出了口,投向现实。
很快她便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里听见了轻轻一句「好」。是稍有点无奈,最后还是妥协的语气。太难得,以至于在邵止岐耳朵里听来这语气已经近乎于溺爱,像在给小孩糖果般的奖励。
这样的苏昕柔声说:“等你好了,我们就一起去坐旋转木马。”
第19章
听到苏昕这么说,邵止岐突然就有些想哭。平时的话一定能忍住的,但现在生病了,她实在没有力气去藏。
被埋起来的感情统统抛了出来,随着掉下的泪水打湿了被单。就是这样她还是不出声,只是动作迟缓地坐了起来,抬起的一对眸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泪。
邵止岐看着苏昕,嗓子哑哑地说:“吃饭。”
果然,发烧中的邵止岐几乎是在依靠本能宣泄情绪。看着这样的她,苏昕更觉得自己做了坏事,她本来想说「哭什么?」的,但立马又觉得这样是不是太凶,邵止岐现在难受,可能哭出来更好受些,所以只是默默给她递过去几张纸巾。
邵止岐一张接一张给自己擦泪,苏昕看着莫名觉得邵止岐的父母应该很是省心,从小就不必担心她会任性。
这时微波炉热好了苏昕早上点的那份外卖,是附近的中餐,清粥。拿出来后稍有些烫,她把粥放到床头柜上摸了下耳朵散热,邵止岐已经埋头吃起来了。
她倒是一点也不怕烫,一口一口慢慢吃,苏昕见了不由得问:“有胃口吗?”
邵止岐摇摇头,但是继续吃。
“不用勉强……”
苏昕正要这么说,邵止岐又摇了摇头。
“要吃完。”
她这么说,跟赌气似的。也不知道又触到她哪根弦了——可能她爸妈也不省心,苏昕觉得邵止岐的童年时期一定有这么一段情节:
太乖太听话的小邵止岐被吩咐什么都会做到底,要她打扫一下房间的话她肯定一声不吭就去做了,也不喊累也不放弃,要吃饭了还跪在地上攥着抹布擦地,简直执拗。
苏昕于是忍不住问了句:“邵止岐,你在家里会帮忙做家务吗?”
邵止岐吃完最后一口,把勺子放进碗里盖上盖儿,压实了。
她揉揉发涩的眼睛,吃饱了就困了,苏昕适时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温水和退烧药,她看都不看就吃药喝水,一仰头吞下去。苏昕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递了什么不能吃的邵止岐都会直接塞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