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很辛苦,可以直接和我说。我有认识在建筑业工作的人,也许可以——”
邵止岐走到办公室前,一下子拉开了门,打断了苏昕的话。夕阳的光晕刹那间恍惚地笼罩室内,愈发深沉,几乎从淡橙色变成了犹如醇厚红茶般的色调,浸染这个空间。
“打杂很好,苏总。我喜欢打杂,让我打杂吧。”
她背对着苏昕说完这话,迈步走进办公室,从她第一天来到这里时就组装好的崭新办公桌上拿起了空调遥控器。
邵止岐犹豫了下,最后只谨慎地调低了一度,站在那又想了想,还是走出去问:“苏总,空调还要再低一点……吗……”
她声音小了下去,因为她看见苏昕正躺在沙发上沉沉睡着。就好像她们刚才那段话只是她的一段梦话。也许真是。一个月来苏昕都未曾说过这种话。只有今天,在下班时间后,马上就要进入夜晚的短暂黄昏中,她才借着疲惫说出了这话。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邵止岐的回答。最好是听见了,所以才安心地彻底睡着了。
邵止岐蹑手蹑脚走过去捏起那件挂在沙发背上,快要掉下的外套,轻轻叠好放在茶几上,然后才转身蹲下来,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昕:她的鼻尖甚至还挂着一滴汗珠,慢慢蒸发掉。
这张双人沙发邵止岐是躺不下的,太小了,但是苏昕却刚好可以嵌进去,整个身子蜷起来,亚麻色的衬衣海浪一样层层叠叠,包裹住苏昕只有在睡去时才显得纤细脆弱的身体。
和她醒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邵止岐屏住呼吸,她闭上眼睛试图重现:
这一个月来她都跟随苏昕穿梭在无数部电梯里,那么多高楼大厦之间。她的上司一开始只是让她扮演一个小跟班的角色。是为了面儿上好看,邵止岐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作用。身边有人跟随的话就不至于让自己陷入单枪匹马的状态,哪怕实质上就是如此。
邵止岐数次听见差不多的回答:“苏小姐,好久不见……听到您回来的消息我们都很高兴。”
“但是您也知道,我们这边和苏家有些生意来往,实在是没有办法——”
她隐约察觉到苏昕的家世很好,但由于一些原因,她现在和家里处于决裂的状态。但她并非一无所有,很显然,苏昕过去达到过某个高度。
有时候她们会见的是一些出版业的大佬角色,苏昕的态度也不让分毫:“我明白的。但我只是想问一些事……只有这种程度而已,您不至于连我个薄面都不卖吧?”
听到她这么说,对面才会勉为其难透露一点信息。
然后苏昕就会满意地微笑,点一点头离开,没有丝毫犹豫。有一次她随口问了下邵止岐有没有听懂,邵止岐很老实回答没有,但是她都记住了。
“你都记住了?”
苏昕回头扬眉,她显然是不信,于是邵止岐流畅地说出了刚才的内容,连小型企业的名字都一一记住,和印刷相关的数字也准确无误,苏昕听后沉默片刻,然后笑了下:“原来你这么有用啊。”
听起来像是一句自言自语,邵止岐还是接道:“只是记住了。但是我听不懂。”
她很诚实,苏昕却笑而不语。从那以后苏昕的态度确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她开始详细告知邵止岐工作上的信息,教她有关出版业、印刷业的事,不再只是把她当做一件装饰品。
邵止岐真正感觉到这不是她错觉的时候是前些天的时候,她们又吃了一次闭门羹。回头时看见邵止岐眼神的苏昕又一次猜中了她的心中所想。
她笑着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在做的事没什么用?”
不是这样的。邵止岐听见她说。
“亲自见面更有诚意一些。更何况我现在连一个正经的公司都没有,只能算是成立了一个小工作室。只有你和我。亲自见面也让人更有压力,只是发一封邮件一条短信,对方完全可以假装没有看见。但是面对面的话就必须给出一个答案。答案代表态度。就算是避重就轻的回答也能给出一些信息:这个人不欢迎我,这个人代表的派系有立场。这些都是有用的信息。”
就在那天傍晚她陪苏昕参加饭局,那个白天避而不见的公司老总就坐在中间,邵止岐跟在苏昕身后的时候第一次察觉到苏昕身上散发出的不快,她也是后来才意识到:那原来是一次鸿门宴。
夹枪带棒的嘲讽在酒席间此起彼伏,那些大腹便便的男人们投来轻视的目光,他们领来的下属也实属可憎,淌着口水似的为了巴结老板而说出些更直白的伤人话——
“去到国外没有靠山,还不是得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