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手攥拳,放在狄迈嘴巴下面,神色轻松,“请问这位小哥,你为何如此胸怀大志?”
狄迈脸上神情也绷不住,终于笑了出来,“因为……我与大哥相处数日,觉着他其实是一个——”
他想了一阵措辞,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便用了在心里出现的第一个词,“无能之辈。要是让他压过我,我不服气。”
“二哥很能打仗,从我做质子之前就随父王征战了,可他心思全都用在战场上面,对其他都淡淡的,我看他也无意于此。”
“三哥早夭,其他几个弟弟年纪还不及我,即使有几人已有了军功,但都是随军征战而得,还没人像我一样领过一路军马……”
狄迈说着,两眼看着刘绍,忽然微微一笑。他这一笑,就透出些志在必得的雄豪之气,瞧得刘绍心底里像被羽毛搔过般忽地一痒,可倏忽间就见他敛了神色,沉声又道:“我要为此,未必就做不到。”
刘绍怀里捧着几盆冷水,这会儿却不急着泼给他,闻言只点点头,转身看向下面,“能做到的。”
“我帮你。”
第018章 霜威出塞草芨芨(三)
大军愈往西走,风愈冷、草愈白,等到葛逻禄的大军终于同桑塔枝那交上手时,草原上已下过了第一场雪。
刘绍当真如他自己所说,一点点好了起来。
只是病好了,身体却还没来得及恢复,从侧面看着纸片似的,走得远了都会气喘,更不用说像之前那样纵马骑射。
借着这个由头,无论两军交战多恶,他都只待在中军大营中,远远观望战局,看着别人冲杀。
其实即便身体允许,他也没有上战场的打算。
若是论关系远近,相比于葛逻禄而言,他同雍人关系倒还更亲一层,但他好不容易重活一次,还想多活几年,让他为雍国卖命他都不干,想让他替葛逻禄人流血,那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葛逻禄部虽然在逐步汉化,但眼下军制还保持着原汁原味,战士们打过一场仗,抢夺来多少金银财物,这些就都归自己,所以人人如狼似虎,听见炮响就红了眼睛,打马前冲。
被这些人一衬,刘绍简直就像来旅游观光的一样,他倒也不急——毕竟狄迈的也就是他的,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
不用亲冒矢石,刘绍自然乐在其中,可没打几仗就发现守营的将士一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军心不振,放在哪都是大事,他食人之食者勉强干一干人事,这会儿虽然葛逻禄语说得还不算太好,但好在和人简单交流已经没什么问题,就找了个机会同守营的军士闲聊片刻。
一聊之下,他才知道按照葛逻禄人的制度,战后没有额外的封赏,在交战时抢到多少就是多少,因此每次轮到自己守营时,军士们都只能看着别人满载而归,自己在事后捡些战场上的残羹冷炙。冷板凳谁都不愿坐,士气低落也是自然的事。
他这么想着,忽然有些心虚。
狄迈怕他有闪失,特意在大营中多留了人手以为保护,要是这些人知道自己被留下的原因……他咳了一声,识趣地没有多谈。
营中军士时常见刘绍同主将同出同入,看他面目又是汉人,对他十分好奇,但不知他的身份,一直不敢同他搭话,今日见他性情随和,平易近人,全无大人物身上那种架子,便有人大着胆子问他是什么人,在军中是做什么。
刘绍随口就给自己封了个官,“我是你们将军花重金聘来的军师,给他出谋划策,一条谋略二十金呢。”
不知道是他翻译成葛逻禄语时没找对词,还是军师一职对于葛逻禄士兵而言太过新鲜,士兵们互相瞧瞧,都没听明白,正要再问他,忽然鸣金声响起,大军回营,众人忙各自回去站好。
狄迈气冲冲地回营,滚鞍下马,将兜鍪一摘,扔给身后亲卫,随后不理旁人,大步走进帐里,身上盔甲哗啦啦作响,好像也在跟着生气。
刘绍虽然不通军旅,但战场上谁优谁劣总还看得出来,他先前已观望过战局,知道狄迈不可能打了败仗,见他这副模样,好笑地问:“怎么,谁惹着我们四太子了?”
狄迈对着他时总是好声好气的,听他发问,也敛了些面色,一面解着身上铠甲,一面道:“没有,只是这些士兵不听号令,我发了顿火。方才大胜啦,擒到了贺兰姆,大哥要我晚点去他帐中议事。”
刘绍听得一愣,伸手从后面帮他脱下甲,“擒到贺兰姆,这一仗不就打完了么?”
贺兰姆是桑塔枝那部的首领,擒到他之后,两边也就不必再打,看来过不多日就可以班师回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