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小心了!”
“慢着!”
李铁生忽然拔刀上前,拦在刘绍面前。其余十几个亲卫也各自拔刀在手,将刘绍护在中间。
赵耳微微一愣,“李兄,你这是做什么?”
李铁生答道:“我来之前,吴将军命我一定护督师周全,不让旁人伤他,请赵兄恕我无礼。”
赵耳好笑道:“吴将军下令时,知道他已做了夏人的狗么?”
李铁生站在刘绍身前,只拿后背对着他,看也不向他看去一眼,“吴将军担心夏人要害督师性命,所以命我救他出来,特意叮嘱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以护他性命为先。他还特意交代过——”
李铁生顿了一顿,随后沉声道:“如果督师不肯同我走,不许强逼他。”
他此话说完,刘绍与赵耳同时一愣。片刻后,赵耳缓缓收刀回鞘,“原想着替雍军除一叛党,倒是赵某多管闲事了。”
李铁生抱拳道:“军令在身,请赵兄谅解。”
赵耳摇头,知道这是条响当当的好汉子,对他并不怪罪,转头看向刘绍,“阁下要回城去了,是么?”
刘绍却不答,心中震动,实难言说。
他猛然想到,五年半之前,吴宗义将他俘虏回长安,那时旁人不知,但吴宗义清楚,密信不是他而是狄雄写的,他刘绍也不是什么卧薪尝胆之人,只是阴差阳错,犯在他手上了而已。
但吴宗义为了保他性命,甘犯欺君之罪,甚至也骗过了自己素来敬重的陆元谅,替他瞒了下来,从没对任何人讲过,一瞒就到今日。
他为何这样保他?
不止这次……刘绍心中一乱,忽然想不起来自己一生之中究竟被吴宗义救过多少回。
从他第一次来到这边,就是落水被吴宗义救下,睁开眼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之后吴宗义俘虏他、又保全他,让他怨他也不是、谢他也不是,想敬而远之,可总也躲他不开。
再之后在亦集乃,曹子石打开城门,放夏人进来,是吴宗义救下了他。荀廷鹤死后,他带人兵谏,又是吴宗义甘当乱臣贼子,鼎力支持于他。
再后来,大同城破,在被狄迈追杀、两人还没走散的那半年里,两人互相救护,岂止一回两回,他到底又被救过多少次、还回去多少回,掰着指头也数不清楚。
等到他被俘长安,吴宗义派亲兵搭救,原不出他意料之中。可他万万没想到,吴宗义对亲兵下的是这样的令。
不知怎么,刘绍忽然就想起一年前那时候,两人在阵前分手,即将各奔东西,不知此生有无重见之日,一别茫茫,吴宗义想要对他说什么话,被他故意打断。
后来他心怀愧疚,于是张开手臂抱了吴宗义一下,算作同他告别。
他抱得很轻,只是胸口同吴宗义贴了贴,手臂搭在他背上,可吴宗义却把他箍得死紧,像是落了锁一般。
他被这样抱着,几乎以为吴宗义不会再松手了,可随即他轻轻一挣、向后退开时,吴宗义马上就松开了手臂,同他分开,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就和嘱托亲兵,如果他不愿回去,就不许强逼一样。
刘绍握着刀想,吴宗义或许早猜到他与狄迈的关系了。
他明知如此,但还是一次次救下他,把脑袋别在他腰带上,在他落在夏人手中之后,又千里迢迢派人来看他有没有危险。
赵耳似乎又说了什么,刘绍没理,不住向前追溯,竟想不起自己有什么对吴宗义好的时候,甚至对他只比对旁人更坏。
他先前隐隐看出了吴宗义对自己的心意,所以有意避着他,从不接他的话茬,能不同他扯上关系就不扯上关系,甚至在他为救自己而受伤之后,也只去看望过他一回。
哪怕再多去探望他一次呢,吴宗义明明和他说,“多来看看我吧。”
刘绍瞧着李铁生的背,心里像被什么攥了一攥,蓦地难受起来。像是觉着愧疚、后悔,又好像不是,而最让他两耳发胀、心神动摇,最让他无法可想的是——他此生都再没有回报于吴宗义的机会了,再没有了。
而李铁生带回去的消息也只会是,“督师平安无事,只是不愿再回来。”
忽然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刘绍蓦地回神,辨别出声音自西南而来,来人似有数百骑,眨眼间已靠得近了。一只只火把从路的那头摇晃而来,用不片刻就会将他们身形照亮。
赵耳低声道:“快把马牵走!”他知道来人十有八九是夏军,看了刘绍一眼,担心他忽然大喊,暴露这一行人的行踪,让夏人将他们一网打尽,想要将他打昏,或者干脆杀死,可李铁生和两个亲兵挡在刘绍面前,他犹豫一瞬,便没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