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好处,为了打消他心中疑虑,使者又说城中内应已经安排妥当,到时可以与城外大军里应外合,定能成功,让他不要心怀狐疑。他那番话有大棒、有甜枣,曾图没有什么反应,可是曾永寿从旁听来,已经心动非常。
等安顿了使者,父子几人密议一夜,曾永固、曾永寿兄弟俩都劝曾图索性反了,拼一把堂堂正正的富贵,曾图却摇头道:“我瞧狄吾不像能成事的气象。那使者只拣好听的说,你们以为前面是个蜜罐子,一头扎进去,恐怕到时淹死在里面,都成了陪葬的小鬼。那狄迈是什么人,你们知道么?”
“他再如何,不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么?”曾永寿倒是从没见过狄迈,闻言心中不服,“父帅,狄吾手中有近两万人,咱们手中也有两万,远远多过长安城中的万余人。从此入陕,大可以取道潼关,潼关守将也是雍人,听说还曾与您共事过,即便不念着以前的交情,父帅拿这番话劝导于他,他也未必不能行一方便。”
曾图冷笑一声,“狄吾说自己有两万人,你便信他。我说我手底下有五万,你信不信?”
曾永寿愣愣,“呃,父帅之意是……”
“他几度攻徐州不克,在城下死了多少人?要是这会儿还有两万,他怎么可能气急败坏地屠城?我估计他此时手底下至多只有一万五千人,而且还有伤兵,未必能够急行。”
曾图冷冷道:“兵贵神速,要是想要举事,必须星夜急驰,凭他那些残兵,能走得多快?他要是想快点赶路,能带的人恐怕不到一万。他想要与我举事,对我却不肯透露实情,反而夸大其词,足见不能成功。”
“再者说,狄迈既然派使者去他军中,想要把他押回去处死,不可能不做防备。他以为自己行事机密,说不定这会儿密报已经摆在狄迈案头上了。即便这使者现在暂时还没被人发现,可将来东窗事发,让人发现咱们收到密信之后,藏匿不报,哼,那罪名是你们能当得,还是我能当得?我今年五十有六,活得够了,你们俩也活够了不成?”
曾永固已开始暗暗点头,曾永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父亲打断,“不必说了!你带着密信,这就去呈给狄迈,如何说不用我教你吧?”
曾永寿见父亲心意已决,虽然还有几分不情愿,却只得应下,当夜避开旁人,秘密往长安赶来。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狄迈,原本倒不觉着如何,虽然来之前听说他威势逼人,可一见之下,才觉传言似乎是夸大其词。狄迈看着不仅不吓人,好像还有点慈眉善目——慈眉善目说不上,但总归还是平易近人的。
直到听见狄迈先前那句,他才心中一震,耳朵里仿佛落了道响雷,才知道他早已清楚狄吾派人与他们联络之事,却不动声色,只等着瞧他们如何应对。想到此处,蓦地里如坠冰窟,背上发寒,一阵庆幸、一阵后怕、又有一阵恐惧,从尾巴骨往上,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
狄迈读信时,刘绍也站在旁边悄悄看了两眼,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听曾永寿在旁边一个劲地表白忠心,不由得心中暗道:曾图见风使舵的功夫的确是高,拎得清轻重不说,还有几分城府,没有明确回绝狄吾,反而吊着他,给狄迈留了插手的余地。
狄迈又问了几句,曾永寿不敢隐瞒,把当日使者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赶忙问狄迈下一步如何处置。问过之后,他始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狄迈面上神情,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砰砰直跳,仿佛怀里揣了只野兔在拼命地蹬。
他明白,狄迈若是对他说了,就说明还信任他们父子;要是反应冷淡,他们父子三人全都要掉脑袋,他父兄还能多活几日,他倒霉些,死得最早,恐怕连明早的太阳都见不到。
他跪在地上,双手捏成拳头,眼瞧着狄迈张开了嘴——
“你先出去候着,稍后我再传你。”
第142章 谁羡当时万户侯(七)
等曾永寿退出去后,狄迈问刘绍:“你怎么看?”
刘绍心中已有想法,原本正担心狄迈当场回复了曾永寿,后面不好往回圆,正要在椅子后面戳戳他,手指头都伸到了他背后,就听狄迈开口支人出去,正中下怀,闻言便道:“我看曾图对你,应当是真有几分忠心,且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吧,你把他搁在狄吾身边,总归有些好处。”
“你是说将计就计?”狄迈听出他的话音,“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我想要摁死狄吾,不过就在一反掌之间,哪里还用得上大费周章?”
刘绍摇头,走到他身前来,“你猜除去曾图之外,狄吾还有没有联系旁人,那些人都是谁,各自反应如何?你杀狄吾自然容易,可摁死得太早,别人就浮不出来。浮不出来,就处理不干净,恐怕日后要有祸患。我看不妨让曾图假意答应狄吾,和他一块起事,让曾图想法刺探更多的消息,一来你对狄吾的动向能有更多把握,二来也能多出些功夫看看旁人反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