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迈慢下脚步,等他跟上来,和他一起并排走着,“我派兵把你押过来,他一定早知就道了,要多想怕是也已经多想过了。”
刘绍心说此话有理,想了想道:“王爷,我和你一道过去,辛大人见了会不会生气啊?”
狄迈听不出他在说怪话,反而怪道:“他生什么气?”
刘绍呵呵一笑,不言语了。
辛应乾已经等了半晌,但以他朴素的价值观看来,让属下多等一阵正是摄政王的威势所在,他等得越久,就越甜蜜,并且积极上行下效,在旁人来求见他时,也常常有意拖延一阵,视来人官职而决定拖延的时间。
他一面等着,一面暗暗寻思上午得知的消息。
一个是山东来的急报,狄吾在徐州屠城,这件事情他前一天就已经知道,并不吃惊。让他吃惊的是,今天在朝堂之上,狄迈不但让人代皇帝下罪己诏,还自己引咎,罚俸半年。
狄迈虽然算不上富可敌国,但巴结他的人能从光化门排到安化门,半年的俸禄对他而言不过就是九牛一毛,可现在正是拿军功一步步往前逼的时候,哪有反往后退半步的道理?
辛应乾想不通。而且狄迈事先全没对他打过半点招呼,难道是旁人给他拿的主意?
他心中警觉起来,思绪一跳,又想起第二件事。
今天晌午他听说狄迈带兵围了刘绍的住处,而且已经把人押来了摄政王府,刚才他进门时看到家丁们正往里面搬着什么东西,想来十有八九是刘绍的。
难道刘绍做了什么事,触怒了摄政王不成?至于这么用强——
他猛然想到上一次自己大婚,不小心偷听到的那一点墙角,心中一悚,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测:不会刘绍被摄政王看上之后,到现在都死咬着没答应吧?
他一面在心里暗骂刘绍不知好歹,一面回忆起这几个月来送刘绍的那些厚礼,好家伙,光补品他都送了多少了?那么大一颗老山参,他说送就送了,没眨一下眼睛。
别的不说,他还花大价钱弄来了一盒那什么息肌丸,据说当年赵飞燕就用过,听说用过之后能让人肌肤胜雪、青春永驻,他新婚的娇妻想留一颗,他都没舍得——
他想得肉痛,索性不再想了,见木已成舟,抓紧思索起对策来。
看样子指望刘绍在摄政王面前给他说些好话怕是没戏了,刘绍自己能掂量清楚,不和摄政王呛起来、拖累到他,就够谢天谢地的了,这情形也不能巴望其他。
至于……
正思索间,屏风后面传来动静,辛应乾忙站起来,两手垂在身侧,微微弯腰,抬眼瞧见来人确是狄迈,一矮身跪了下去,“微臣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狄迈抬手让他起来,坐在椅子里,让他也坐下。
其实私下里见大臣时,狄迈并不拘泥虚礼,原本大家都不跪,可辛应乾每次都非要行跪礼,弄得别人不跪也不是,久而久之,见狄迈便要跪拜就成了约定俗成的礼制。
别人怎么想不知道,但辛应乾每次跪地,均会想起自己是首倡之人,进而想到狄迈会念自己的好,因此跪得十分起劲。
辛应乾听狄迈让自己起来,谢恩起身,正要落座,却忽然看到刘绍。
刘绍跟在狄迈身后,也从屏风后面出来,自然而然地对他见礼,拱拱手,叫了声“辛大人”,随后又自然而然地坐在狄迈旁边的椅子上,一只手还搭住了扶手。
辛应乾先是大惊,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随后微觉不快。
他已领了同平章事,便相当于宰相,除去狄迈那几个姓狄的兄弟之外,谁见了他不要哈一哈腰?可他随后想起疏不间亲这四个字,忙把那一丝不快挥去了,还对刘绍亲切地拱一拱手,笑着招呼道:“刘兄。”
他来时从不空手,定一定神,照例送上些水果。
自从大婚之后,他就把原本一式两份、送给狄迈刘绍一人一份的水果改为全都送给狄迈,原以为能有些作用,看今天兵围鄂王府,才知道效果并不太好,但他已算是尽了人事,想来狄迈也不会迁怒于他。
狄迈照例收下,区别只是这次往刘绍脸上瞧了一眼,刘绍也瞧瞧他,俩人谁也没说什么。
辛应乾心中画魂,趁着这个功夫,偷偷打量刘绍,看他不像是刚被“霜摧桃李风折莲”过的模样,迷糊一阵,暗想:他这么快就服软了?
狄迈忽然发问:“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奏?”
辛应乾连忙回神,“启禀王爷——”
忽然,门外传来兵士的声音,“摄政王,山东急报!”
辛应乾当即顿住,心中跟着一跳:怎么又有急报?狄迈也皱了皱眉,又看了刘绍一眼,随后让送信的士兵进来,接过密信瞧了一阵,随后不动声色,把信折了起来,放在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