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刘绍最好也别急着得意,自己瞧他只在这一两年间了。
他心中寻思,随口道:“都是为着国家做事,何谈辛苦。”
刘绍问:“宣抚使今年恰好年至不惑吧?”
周宪微微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也没太在意,点头道:“不意将军竟能记着本使的生辰。”
“大人一言掌管着我全军的生死,”刘绍看着他笑道:“让人如何能不小心谨慎啊?”
他这话说得奇怪,引得周宪皱起眉来,似笑非笑地道:“将军这话,可让人听不大明白。”
刘绍摇摇头,“人过四十,难免筋力日衰,不胜奔波之苦;何况大人身有残疾,更加不及常人。我想要大人在我治下颐养天年,如何?”
周宪听出他话中之音来,霍然站起,刘绍猛一掷杯,酒杯“当啷”一声,摔在地上,声音未落,堂中哗啦啦一响,十余个武士从周宪背后的屏风后面抢出身来,拔刀制住周宪及席间的宣抚司一干人等。
席间,从陕西而来的曾图、解定方等人面色微变,也纷纷起身,宣府、大同一带的将领却事先得过招呼,这会儿都安坐如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刘绍仍坐在椅子上面,让人给自己换过一只酒杯,斟满了酒,自顾自喝过一杯,才慢慢道:“都不要动。这会儿屋外还埋伏了五百人,万一闹出动静,让他们误会了,那就不好了。好好的宴席,咱们能不见血,就不见血,是么?”
说着,眼睛转到禁军统领朱文骢的脸上。
朱文骢面如土色,让刀架在脖子上,身体抖得像是风中落叶,原本已站了起来,可是站立不住,一点一点滑回了椅子里,见刘绍看过来,忙道:“是,是,不要见血,不要见血。不知总督,总督大人有何吩咐?”
刘绍笑了一笑,转开视线,把杯子搁在桌上,在众人脸上环视一圈,“诸位,前番兵败,皆因朝中有人掣肘,我等一心为国,可屡屡遭人构陷,难申壮志。如今狄迈倾举国之兵南下,其志不在小,决不能等闲视之。”
“覆车之辙,不可重蹈。况且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如今大战在即,”刘绍站起来,绕过桌案,走到正中,“本将出此下策,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耿耿此心,当为诸公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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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宪这时才注意到吴宗义不在席间,明白外面的确埋伏了人马,尖声怒道:“刘绍!你要做什么?”
刘绍笑笑,“公公放心,本将别无他意,只是想请公公与各位大人暂在府中安住些时日,等战事不急了,再将诸位放回。”
说罢,扬一扬手,周宪等人就被押了下去。
朱文骢还留在席上,显然是刘绍对他还有话说。
他格格而抖,震栗失措,既害怕被带走,也害怕被留在这里,抖了一阵,终于壮着胆子问:“敢问总督大人,有何,有何吩咐?”
刘绍不答反问:“将军这次带来的禁军总共有多少人?我要没掺过水的人数。”
朱文骢不敢隐瞒,“回总督大人话,有七千人是之前的老兵,还有一万二是新招募来的。”
刘绍料他没胆子对自己胡诌,闻言点点头,对众人道:“两万人已不少了,临敌多少也能有点用处。只是战力太差,只能当三千人使,放在侧翼,聊胜于无吧。”
朱文骢被他说得脸红,却不敢反驳,反而唯唯称是。
曾图始终站着没坐,一双牛一般的大眼睛仿佛要瞪出来,“总督私自扣押朝廷钦使,日后朝廷怪罪,如何回话?”
刘绍答:“留此辈在,定不能胜,没有他反倒好些。日后若是战胜,自然有的是法子对朝廷回话,若是战败——”
他敛了笑容,“那时也就没有咱们这些人了。”
曾图原本轻视他年轻,打心眼里瞧他不起,还曾私下里对人抱怨,闻言无话可对,拱一拱手,坐了回去,心道:先前看错了他,他倒是条汉子。
解定方是解辉之父,原本驻守陕西靖边,今日也列席此会,这会儿从旁劝刘绍道:“暂时关押可以,只是万不可取天使性命。”
刘绍一向敬仰他勇武坚决,知他坚定主战,只是一腔忠君之情颇类荀廷鹤,倒并没有为周宪开脱的意思,于是也不在意,点头道:“将军放心,我省得分寸。”
他环视一圈,见席间众将大多神情坦然,只有许宁远脸色惨白,便特意问:“许将军,你有什么话说?”
许宁远是陆元谅之子陆令死后,朝廷派来接替他驻守朔州的公子哥,虽然归刘绍统领,但刘绍一向瞧他不起,怕他走漏风声,所以事先知会麾下众将时,唯独跳过了他。见他果然被吓得面无人色,不禁暗暗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