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竹帛(215)

作者:一只小蜗牛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两手撑地,把自己撑离了地面,随后紧紧攀住桌腿,像是爬树一样,手脚一齐使劲,终于气喘吁吁地站起。

他感觉自己发着高热,浑身无力,胸口当中好像被什么塞住,总之正病得厉害,但无暇去管,一个踉跄向前踏出一步。

那之后,他脚踩着棉花,身体在房间中凄凄遑遑地乱转,心脏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煎,思绪在头脑中拧成一团乱麻,仍是无法可想,荀廷鹤竟然会死,这么简单,这么轻易,这么快……那些人竟敢这样就杀死了他!

如果老天真有眼睛——他自小就受唯物教育,本来不信有什么“天”,更不信这“天”会生什么“眼睛”,可这会儿他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一把救命稻草,毋宁相信在他脑子里忽然出现的这么一个虚构的想象当真存在,然后尽情地质问他,痛骂他,把一切都一股脑地推到他身上,以把自己从明知已无法补救的无力与绝望当中解救出来——

老天!你不曾睁开这眼看上一看吗?

天!

他仰起头,身子猛地摇晃起来,忽然脚下一软,又扑倒在地,没了知觉。

第099章 一生襟抱未曾开(四)

荀廷鹤死后,夏国并未如先前国书中所说,率军大肆报复,反而仍在积极议和。

雍帝虽然事后大悔,可木已成舟,无可更改,见夏人露了底,如何肯同他们讲和?反而催促愈急,要趁此机会一举破贼。

曾图奉命追击,夏人群龙无首,节节败退。吴宗义却好像铁了心要抗命,无论朝廷如何催促,始终同夏人拉开距离,每日最多只往前十里,随后就扎下营寨。

夏人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前线许多将领,均觉出这其中恐怕有诈,可一来圣命难违;

二来这些天连战连捷,将士们早杀红了眼,谁也不肯轻易停下;

三来追击夏人是奉朝廷之令,万一将来当真战败,也有法子自解,可如果抗旨不遵,战胜了没有功劳,战败了难逃一死,如何选择显而易见。所以即便包括曾图本人在内,还有他麾下将领,许多人都觉着不妥,但仍马不停蹄地奋力追击。

吴宗义是个另类,几次抗命,连洪维民都对他多有不满,更不必提旁人。

他虽然将自己顿兵不动的缘由写下送回,但朝廷并不接受,洪维民气急败坏,恨他一到前线就自作主张,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想换掉他,却一时没有得力之人,见朝臣不住弹劾,反而还需帮他遮掩。

然而自从荀廷鹤死后,雍帝对他不但没有愈发倚重,反而变得有些冷淡。

朝臣们没有什么声音,可是长安城中议论汹汹。最大的几家酒楼好像商量好了,一连五天,终日唱的都是一曲《窦娥冤》,唱到那句“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时,听说时常有看客大声哭泣。

有人问洪维民要不要派兵过去,把人轰走,他却摆一摆手,“让他们唱去吧。”

堵不如疏,越堵事情越大,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他心中说不上后悔,可是内不自安。

最让他不安的还是荀廷鹤死后第二日,他上车时,看见给他驾车的老仆低着头在抹眼泪,他以为是他家里死了人,随口问了一句,谁知老仆却答:“听闻荀大人死了,老奴心里难受,实在忍耐不住,请大人恕罪。”

说着赶紧举袖擦干了脸,擦完后眼泪却又掉下来。

洪维民看着他,心中只觉着恐怖。

他原本打算赶尽杀绝,除去把荀廷鹤的门生都赶出中朝、迁去外地之外,还打算在半路上派人截杀张廷言,永绝后患,可这会儿却手软了。

他不觉着张廷言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杀他要比杀荀廷鹤容易百倍,荀廷鹤他都能杀得,区区一个张廷言,又算得什么?

但他犹豫数日,竟然不敢动手,决心蛰伏一阵,等过了风头再说。

他近来行事小心,见刘绍逗留多日,不肯回京,破天荒地没对雍帝说什么坏话。

雍帝听闻刘绍有病,也不催促,反而好言安抚,让他养好身体再动身。

洪维民只在旁附和。幸好北面形势大好,多少缓了他的窘境,只可惜吴宗义几度抗命,不但不为他分忧,反而给他上足了眼药。

他一面写密信逼吴宗义出兵,一面又在朝中尽力替他开脱,可架不住朝臣攻讦太甚,这当口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保一人。

最后雍帝还是下令换将,派了文邦昌去,把吴宗义给替了下来。

可文邦昌还没赶到任上,夏军攻势就陡然一厉。

原本“病且死”的狄迈忽然病愈,又生龙活虎地亲自督战,不知在哪埋伏着的精锐一齐杀出,将曾图杀了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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