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狄迈同雍国有新仇,又有旧恨,加之想以战功立威,雍国不来招惹他,他自己也要南下,如今让人打上门来,更加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只是他前番败在雍人手里两次,每次都吃了大亏,不能不如临大敌,妥帖安排,待前军出发之后,推迟了十数日才亲率大军动身。
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出发之前,狄申却劝道:“万一咱们大军南下,到了地方一看,雍人据城坚守,根本不出来,到时候咱们不就干瞪眼了?万一捱到冬天,那就只能退兵回去了。”
狄迈也知道他此言有理,陆元谅戍边数十年,老奸巨猾,极有可能会选这条上策,让他劳师远征,无功而返。
可他这次非要接招不可,除去想要对两国朝堂耀武扬威之外,还存着一份私心。
他已探得刘绍正在大同,和他只有一条长城阻隔,不论如何,他总要去碰碰运气的。
行至半路,南边有消息传来,说雍军忽然北上,占领了亦集乃。
狄迈全没将这么一座弹丸小城放在眼里,虽然当时不知雍国国内出了什么事,可见雍军如此,心里一喜,自知已多了几分胜算。
陆元谅年过六旬,不是毛头小子,忽然这么心浮气躁,看来是雍帝派去的人捣了鬼。
俘虏了辛应乾之前,他对周宪这人不大了解,反而还想会不会是刘绍暗地里撺掇陆元谅贸然出兵,好让他有机可乘,想刘绍定是想在阵前佯装再次被他俘虏,借此回到他身边,又避免连累家人,于是对亦集乃瞧也不瞧,只分了狄申一军,让他带去救援,他自己亲率大军直扑大同。
他此次南下,声势十分浩大,可其实攻城略地还在其次,往后交战的时候还多,倒不必急于一时。
只可惜一来派去的密探都被捉住,二来陆元谅并未往西走得太远,立刻回师来救,他大军被其拖住,再无法顾及大同,在阵前张望许久,也没瞧见刘绍,心中失望实难言表,等狄申同他会和之后,才知道当日刘绍其实是在亦集乃,他跑到那边去做什么?
等问过了辛应乾,他才明白,刘绍全没有回来的意思,反而好像在有意躲他,故意不同他相见。
他还没来得及想出缘由,就听辛应乾述及当日情况,刘绍竟然差点被人杀了。
他在出征前三令五申,见到刘绍,只许生擒,不许伤害,谁敢这么大胆?
他念头一转,随即明白,亦集乃那一路军中,狄申和狄志不会如此,下令的定是狄庆。
他与刘绍平日里走得最近,出征之前,还愤愤然要向他立军令状,说一旦遇见刘绍,非要生擒了他,带他回来剥皮实草,挫骨扬灰,生擒不了,也定要在阵前取他性命,绝不让他继续逍遥。
当时狄迈听得背后一寒,疾言厉色地将他斥退,知道他性格藏不住话,不便对他说出缘由,怕他泄露出去,只说军马如何安排,自有他一应统筹,谁敢自作主张,全都军法从事。
过后还不放心,又叫来众将,定下军令,有见到刘绍者,只能生擒,不可取他性命,一旦不能生擒,就放他逃走,不许加害,见众人诧异,还罕见地重复了一遍。
他打发了辛应乾,马上叫来狄庆质问,狄庆果然一口应下来,“不错!我当时看他往城门口跑,就一边下令放箭,一边带着人围上去,要不是吴宗义来坏事,这会儿已经把他带过来了。”
“你说生擒,可没说他必须全须全尾,我把他手脚砍了,留一口气带过来,也不算违了你的军令吧?”
狄迈两耳嗡地一响,脸阴下来,狄庆原本还没说完,可瞧见他脸色,心里有些怕,就没再说。
狄迈压低了眉头,看着像要发火,可忍住了,“我说了不许加害,就是半点皮也擦破不得。这次我不同你算账,可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狄庆憋了许久,忍不住嚷道:“四哥,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他吃里扒外,勾结狄雄,背叛了咱们,我开始不信,现在信了,你自己又变卦,是什么道理?”
“他害你吃了大亏,还折损了那么多的健儿,这账怎么算都不为过,你怎么反而还替他着想?你这么做,不怕人心不服么?”
狄迈向前弯一弯腰,又靠回在椅背上,胸前一塌,吐出口长气。
某一瞬间,他两边肩膀垂了垂,脸上显出复杂之色,像是烦躁、困惑,好像还十分痛苦,可他随后抬手在脸上一抹,又恢复如常,冷冷道:“我自有主张,谁敢不服,来找我说话就是。”
说完,他抬眼瞧向狄庆,“违我军令者,不论是谁都是死罪,你自己记好。”
狄庆见和他说不通,愤然起身,就要离开,却被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