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绍也脱了外袍,进被子里一试,总不得劲,又脱下几层,只剩下里衣,躺了一阵,又爬起来把衣服都穿上了。
期间韦长宜看着他穿穿脱脱,全没阻止,等他又穿上衣服后才道:“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习惯习惯就好了。”
刘绍叹气,“大哥这日子也太苦了,不知什么时候能接你回去。”
韦长宜听了这话,不由得心中一热,低声道:“哎,也是为了四王爷做事!”
他觉着眼下虽然困顿,但只要四王爷一朝掌权,定不会亏待了自己,日子还有盼头,眼下苦些,倒并不是不能接受。
刘绍喝了酒,有些昏昏欲睡,但韦长宜这几月间,每天抬头低头见到的,要么是什么都不懂的妻子稚儿,要么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兵丁,好不容易来了个能说上话的人,而且和他一样也是从雍国来的,自然不舍得放他睡觉,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对了,”正闲聊间,韦长宜忽然道:“你平时在王爷身边,对府上的事情知道的多,你说王爷都二十四了,还没娶亲,是因为什么?”
刘绍听得一愣,差点脱口而出:“啊?二十四很大么?”
但转念一想,似乎雍国男子十七八岁就会成婚,至于葛逻禄人,因为人口稀少,这方面就更着急了,十四五岁就要成家,狄申比狄迈只大了几岁,现在儿子都能上马开弓了,连狄庆狄志向也都各自娶过了亲。
“呃,”刘绍一时间也没想好因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大概王爷心思不在这上面吧。”
韦长宜叹一口气,有点担心狄迈是不是那方面不行。若是没有子嗣,将来即便夺了大位,也无人可传,恐怕几十年后还会再出乱子。
他自己未必能活到那时候,但想到之后的夺位之争,已经禁不住提前开始忧虑。
但他很快把这个担心抛在脑后,忽地想起什么,又问:“我记着吴小哥今年也是二十四吧?也未成室,该是着急的时候了。”
刘绍干笑两声,“我父母不在,又无长兄长姊,没什么人说亲,自己也没余暇,天天出了王府就进宫里,出了衙门就进军营,嗐,就这样吧。”
韦长宜听他如此鞠躬尽瘁,十分钦佩,暗道无怪四王爷如此倚重他,虽然为着刘绍打算,觉着他应该多上上心,但也不好多嘴,以免有挑唆之嫌,当下转开话题,聊起别的。
刘绍担心再聊下去,他一会儿又要转到王府里种的菜到底是给谁吃的问题上来,忙扯起了鼾。
韦长宜见他睡着,果真不再说了,打个呵欠也睡下。
但他的睡是真睡,打的鼾也是真鼾,大概是刘绍欺骗老实人遭了报应,他两辈子头一次听见这么响的鼾声,像是火车在他身边轰隆隆地开,又像是遭了天劫,滚雷朝着他的天灵盖一道道地落,一声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
最恐怖的是有时鼾声戛然而止、忽然一下顿住,帐内悄无声息,死一般寂静,就在他担心韦长宜是不是窒息而死了的功夫,就听着比先前更响的一道雷亢声炸开,然后鼾声又接起来,永远没个头似的。
他痛苦地翻了几十个身,挨到天快亮时才勉强睡下,结果因为先前赶路疲惫、加上喝酒,一觉就睡到了下午。
韦长宜看他睡得太香,也没舍得叫他,等刘绍自己起来时,见外面风雪还紧着吹,挠挠头问:“这雪下了一天一夜么?”
韦长宜答:“上午停了,这会儿刚又开始下。”
刘绍一呆,心道:今天也回不去了。
这天晚上他力劝韦长宜回自己帐中睡,不要冷落了老婆孩子,韦长宜坚持陪他,刘绍险些给他跪下,好说歹说,终于给他请了出去。
韦长宜嫌他太客气,一个劲地摇头,给他多留了一床被褥,让他冷的时候自己记得加,就转身出去了。
刘绍自己一个人睡,第二天一大早就神清气爽地起床,结果发现还不如不起,雪下了一夜没停,一片片铜钱般大小,到现在还纷纷而落,只是这会儿没风,下得安静多了。
走到帐外,迈不开腿,才发现雪已及膝,走路像在淌水,劈波斩浪似的。
雪太深,又看不清路,这会儿出发容易掉进什么地方摔死,刘绍想着又没什么十万火急的事,犯不着玩命,就没急着动身,兴许中午时雪就停了,那时再走不迟。
谁知道到了快吃饭的时候,没等来雪晴,先等来一声马咴,吓得他一个激灵:谁发现了此处么?
他侧耳听着,先是远处的马长咴一声,紧跟着他的马也鸣声相应,远处的马又叫一声,这次声音已近了许多。
刘绍愣了愣,心想:不会吧?没披狐裘,也没提刀,一掀帐出去,从白雾一般的大雪里隐约辨认出三骑,看不出是谁,只能瞧出一个在前面,两个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