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柚子灯挂在树梢上,只靠刘绍醒着的那盏稍微透出点亮,另一盏完全是在浑水摸鱼,看着倒确实睡得很香。
借着那一点光,刘绍切开月饼,贴在眼睛前面瞧瞧,又闻了闻,递了一半给狄迈,“尝尝,五仁的。”
不知道正经的五仁月饼是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反正这会儿雍国还没有,就算是刘绍独创。
狄迈不知道,以为是自己平常不怎么过中秋,孤陋寡闻所以不知道,接过后尝了一口,半晌后“呃”了一声。
刘绍美滋滋地吃着,问:“不好吃吗?”
狄迈又咬了一口,“这里面都放什么了?”
刘绍掰着指头如数家珍,“核桃仁,松子仁,杏仁,花生,还有糖。”
狄迈沉吟片刻,“可我怎么好像吃到肉了?”
“哦,”刘绍又吃一口,露出迷离的微笑,“因为还放了猪油和叉烧。”
狄迈没吱声,摸黑把手里月饼悄悄搁下,心想府里的厨子应该换了,随后就听刘绍不无得意地又道:“这是我发明的,怎么样,还行吧?”
狄迈恍然,赶紧摸黑拿起来又咬几口,几口下肚之后,就觉着猪油和叉烧就应当出现在月饼里了,边吃边答:“嗯,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月饼。”
“你别全吃了,还有别的呢。”刘绍听着他真诚的赞美,不疑有他,把这只盒子放在地上,打开下一个,“这是什么的?我看看……啊,是豆沙的,应该也能好吃,你尝尝。”
狄迈接在手里,先问:“豆沙的里面是什么?”
刘绍奇怪道:“当然是豆沙啊。”
狄迈咬了一口,竟然这么正常,反而十分不习惯,甚至觉着有点索然无味,但也说好吃。
后来不管刘绍切开什么,他都赞不绝口,末了刘绍擦擦手,评价道:“你倒是好养活。”
狄迈笑着问:“养了这么久,你才知道啊?”
这会儿月亮已升起来、也亮起来,月光垂地,洒下满庭银辉,把两盏柚子灯的光也笼在了里面。
狄迈又满斟了两杯,递了一杯给刘绍,抬头看看月亮,又低头瞧瞧刘绍,问他:“不是说汉人中秋时节都要作诗么?你也来一首。”
刘绍哈哈一笑,“我肚里多少墨水,别人不知,你还不知么?不过要来倒也能来——”
狄迈笑问:“笔墨伺候?”
“不必!”刘绍把酒往嘴里一倒,“出口成诵!”说完,手在桌子上一敲,马上就来了一句,“天上月一只,地上人两个。”
狄迈把酒杯放在唇边,觉出先前的酒意还没尽消,这会儿又有几分醉了,只慢慢饮着,然后就听刘绍顿了一顿,提高了声音又继续道:“一个小白猪,一个大帅哥。”喉咙里猛地一呛,把酒给咳了出来。
刘绍转过头去,“小白猪醉了!”
狄迈一面咳,一面在桌子上拉过他手,“这个不算。”
“你也太严格了,”刘绍举起另一只手挠挠头,“我肚子里是没货了,可以给你背首别人的。”
狄迈捏一捏他手,笑道:“嗯。”
“明月几时有——”
刚说一句,就被狄迈打断,“这首我也会背。”
刘绍噤声。低头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第二首来,又想了想,然后神色认真地对狄迈道:“历代咏中秋的诗作,大多都是借此抒发相思之情,苦得很,现在月色这么好,说这个不是败兴么。”
狄迈听来也觉有理,忙不让他背了。结果两人又闲饮了几杯酒,刘绍忽然福至心灵,好容易又想起一首来,这次一定要背,狄迈不让他说都不行。
“这个也是苏东坡的,不过不是词,是诗。”
刘绍确信这首狄迈肯定没听过,当下拖长了声音,卖弄起来,“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虽然这首诗据刘绍称是苏东坡的,但也不能掉以轻心。狄迈吸取教训,这次举着酒杯,却没再饮,耐心地等着他后面的句子。
刘绍的声音又响起来,“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前一句是写景,狄迈听来还不觉着什么,等这句说完,忽觉一阵悚然,头顶、手指肚上没来由地冒起一阵寒意,酒意霎时去了大半,明白了“败兴”是什么意思。
他不知这首诗已背完了,把酒杯一扔,忙打断刘绍道:“好了,可以了。”
刘绍察觉到他手忽然攥得紧了,转过头去问:“怎么啦?”
狄迈不答,站起来走到他边上,两腿岔开,就这么坐在了他腿上,两手把着他腰,很直白地问:“来不来?”
他说话时,酒气扑在刘绍脸上,带着点桂花的香气,刘绍就势凑过去吻了一阵,忽然觉着刚才还普普通通的桂花酒其实这么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