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战事顺利,一场仗打下来,倒也没人近他的身。
几万人不是仓促间能一口吃掉的,接下来的三天,狄迈率军追亡逐北,向西北奔袭百余里,连破桑塔枝那残部十数次,终于将其降服。
贺兰陶战死,贺兰青领剩余人马归顺,狄迈欣然受降,然而砍下他一只手以为警戒。
扎营之后,狄迈又召众将议事。
打了几场胜仗,帐里大多数人都喜气洋洋,也有愁眉不展者、强颜欢笑者,狄迈只做没有看见,照例慰劳几句,狄申忽然插口道:“大帅先是忽然变计,说要打贺兰陶东营,结果打了西面,他没有准备,遭了大败,这我看出来了,心服口服。但大帅后来对他说了什么?怎么我瞧他逃到贺兰青营里后,等咱们到了,他们那东门营好像全没设防似的。”
他虽是狄迈二哥,但在军中对他始终以“大帅”相称,并不自持身份。
连他都如此,族中其余长辈自也不敢在狄迈面前倚老卖老,见了他时无不毕恭毕敬,要么口称大帅,要么称一声四王爷,狄迈一概不推让,坦然受之。
狄迈微微一笑,让叱利兀替他说。
叱利兀当时在中军之中,听得清楚,忙道:“放走贺兰陶的时候,大帅说:‘等着,这次我还打你西营!’谁想贺兰陶让咱吓破了胆,竟然说什么信什么,和贺兰青会合以后,还真就在西营布下重兵,大帅一到就打他东营,一下就给他们打蒙了。”
众将哄笑起来,叱利兀又道:“后来他们两兄弟突围出去,大帅让人传信,说这次要打他们东营,他们不敢再信,就在西营加强了戒备……”
狄迈的六弟狄庆猛一拍手,“啊!结果咱们这次上来就打了他的东营!”
帐中又哄地一笑,人皆拜服,可叱利兀还没说完,扯着嗓子把笑声压下去,“还没完呢!后来大帅又让人传信,这次没说打哪里,只说让他们自己猜。贺兰陶哪还敢猜?人都吓得不行了,丢了魂儿似的,好端端从马上掉下来,活活给踩死了。”
众人又笑起来,互相瞧瞧,忍不住连连点头。
狄迈年纪太轻,帐里不乏有人比他大了一旬有余,或是比他多打了多少年的仗,忽然一下子都归他调遣,他们口中虽不敢说,可心中难免颇有微词。
今日见他用兵如此,算是开了眼了,不能不服他,葛逻禄人一向敬重英雄,既是服了,就是口服心也服,从此没有二话。
狄迈面带微笑,和众人一齐笑了一阵,忽然一扬手,帐中便渐渐静了。
他按着帅案站起来——不知是不是众人错觉,好像瞧着他踉跄了下——只见他揭去面孔最外面那一层笑意,露出里面的一层铁,视线在众人脸上转过一圈,“诸位,庆功的话先放在后面,还有一事是战前就说好了的。”
“贺兰青,我已审问过了。泄露军机的人,诸位可知道是谁么?”
帐中空气忽然为之一凝,几十双眼睛一齐无声地瞧向了他。
第055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七)
众人均感马上有人要倒大霉,以狄迈的性子,违了他的军令,可不是打了胜仗就能囫囵过去的,当下各自屏气凝神,只等他接下来报出名字。
谁知接下来狄迈道:“带贺兰青上来!”
不会是要当面指认吧?
贺兰青被人带了上来。只见他左边手臂到手腕处戛然而止,下面包着布,布上还染着血迹,进帐之后,见了满帐的大小将领,他不由得站住脚,愣了一愣。
这些人已经砍下他一只手作为警戒,他想作为交换,自己这条性命看来是保住了,只是不知狄迈这会儿在众将面前叫他入帐又是为了何事,一头雾水,但想着放低姿态总是没错,于是扑通跪倒,对着狄迈道:“见过王爷!”
狄迈点点头,没让他起来,接下来又道:“泄露军机的人是谁,诸位不知,我也不知。审贺兰青时,我只问了他为何叛乱,其余一概没问。贺兰青,我说得对么?”
贺兰青忙不迭地点头,“是,王爷说得是。王爷想问什么,小人一定知无不言!当时——”
狄迈一抬手截断他话头,转开眼去,看向众将,“至于他是从谁那里得到的我军动向,我今日不会问,往后也永远不会。不仅我不问,诸位将军不管是谁,也不必好奇这个。”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他话中之意,难道是要不追究了不成?
正狐疑间,随后就又听他道:“诸位都知道,我曾在雍国为质,许多人也听我说起过他们那边的一句古话,叫做‘不教而杀谓之虐’。他那边还有一人名唤孙子,很能打仗,他留下了一个典故,叫做‘三令五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