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那你,怎么会姓沈的?”裴郁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沈行琛笑笑,神情轻松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他们说,我被送到那儿的时候,身上只裹了几张报纸,上面写了我的名字。”
会这样凑巧吗,裴郁暗忖。
姓沈的人那么多,也许只是巧合。
“谁送你去的?”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问题的愚蠢。
“那我就不知道了。”沈行琛唇角上扬暧昧弧度,又向他走近一步,快要贴到他身上来,“小裴哥哥,这是上床前的查户口吗?那我可以保证,我身体健康,机能正常,没有传染病,更没有花柳病。”
想到对方唇边噙一支烟,吞云吐雾的样子,裴郁凉凉地轻哼一声:
“是,肺癌不传染。”
沈行琛全然不以为意,伸手来扯他警服的衬衫前襟,笑意宛转:
“我只有一种病,就是相思病。小裴哥哥,你是唯一能治好我的药。”
裴郁退后半步,让那修长指尖扑了个空:
“你来,就是为了发浪?”
“不是唯一目的。”沈行琛毫不气馁,照样浅笑如春花,“我有两样东西要给你。”
说着,便反手一摸,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朵纸花来,轻轻别在他衣襟扣眼上。
裴郁视线落在沈行琛眼眸,抬手取下那朵白纸玫瑰,略扫一眼花瓣上的点点殷红。
两滴。
只有两个数字了。
他无声深吸一口气,将混杂鲜血味道的香水芬芳,尽数浸润呼吸道,每一条毛细支气管,都仿佛从玫瑰花汁里捞上来。
“还有什么?”他问。
“还有……”沈行琛尾音自动消失,凑得越来越近,近到他甚至能看清对方的睫毛,纤长,黛黑,根根分明,春山凝碧,秋水剪瞳。
那双浅玫瑰色薄唇轻动,微露一点皓齿,莹白如玉,比他见过的所有活人,都更好看。
也许是一直活动的缘故,沈行琛身上,还有一种鲜活而温热的气息,不同于他接触过的那些冰冷骨架,似乎可以生为赴死,死而复生。
沈行琛靠他如此之近,一呼一吸,清晰可闻,而解剖室敞开的门外,走廊上还隐隐响着廖铭和窦华等人聊天走动的声音,他甚至能听见豆花儿在抱怨一支,很难用的中性笔。
这种奇异而梦幻的时空交错感,让他一瞬间,如坠云里雾中,混混荡荡,不知今夕何夕。
全部视野都凝滞在那双弧线优美的唇齿上,裴郁吸气越来越重,从五脏六腑到每个神经末梢,都卷入一种危险的沉迷。
就像有人为他灌下致命的毒酒,滚烫灼喉,四肢百骸都跟着燃烧,沸腾,在琳琅炫丽的吊灯下,舞一曲恣情放纵的华尔兹。
舞毕,慨然赴死,甘心沦亡。
隐秘而疯狂的兴奋感使他微微发抖,捏在指间的白纸花梗,在断折的边缘摇摇欲坠。
“还有,你看这是什么?”
清朗的少年嗓音响起,裴郁瞳孔倏然紧缩,一抬眸,看到沈行琛近在咫尺,灿烂明媚的笑容。
那神情天真无邪,哪还有一点儿勾%引成分,分明是个学生气十足的少年,为自己得逞的恶作剧而洋洋得意。
这个神经病是故意的。
自己一个失察,着了他的道。
裴郁咬着牙,为自己再一次失态,懊恼得想撞墙。
没人会接二连三地摔倒在同一个坑里,除了他一根筋走到头的裴法医。
他瞪着沈行琛,重重呼出一口气,一甩手,在旁边凳子上坐下。
将那枝白纸玫瑰扔到桌上,他环起手臂,微微昂首,视线却垂落,去看对方手里那个银色的小东西,颇有些睥睨之感。
沈行琛把那东西晃一晃,伸到他面前:
“这是我在彭冬冬值班室外墙的窗户下面找到的,应该是他随手扔在那儿了。你看看,是它吗?”
裴郁目光扫过去,眼神一亮。
那是个用来装药片的锡纸板,横四竖五,二十片的规格。
他一把夺过去,一眼便看见银色锡纸上,印刷体的黑字分明。
奥沙西泮片,正是杜雪死亡现场,丢失的那一种。
每一片都被打开挖走,锡纸板已经空空如也。
他怀疑,西湾村那个“诈尸”的疯女人,正是被彭冬冬喂下去这些药,才导致的中毒昏迷。
大概,彭冬冬是想用安眠药,让她神不知鬼不觉死掉,再拜托灵车司机,拉到西湾村“交货”。
只是没想到,那药量不足以致死,求生的本能,让她发出了求救信号。
这个彭冬冬,是非抓不可了。
他双唇抿成一条线,两根修长指节夹起锡纸板,看向沈行琛:
“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