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忽然传来一丝温热触感,他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有人进来了。
“小裴哥哥,大白天一个人关在这里,闭门思过,还是趁机摸鱼?”
熟悉的含笑语调,如流莺宛转,飞进他苍茫晦暗的耳畔。
咬紧的牙关缓缓松弛下来,紧绷的神经也得到片刻的喘息,他把档案放回台子上,站起身,轻轻推开伏在他肩上的沈行琛:
“有门不走,翻窗户上瘾?”
字词虽是质问,口气里却渲染上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存。
“我也很无奈呀。”沈行琛一摊手,笑容明艳天真,“你把门锁了,我只好另辟蹊径。”
裴郁轻哼一声,将台子上的材料收拾起来:
“我迟早申请搬到顶楼,看你怎么爬。”
“那就更方便了。”沈行琛笑得欠揍,“我拉根绳子,从楼顶吊下来,连爬楼梯的功夫都省了。”
一面说着,还凑到他耳边,轻唱起来:
“天上掉下个沈妹妹……”
裴郁瞅他像瞅一个智障,伸手格开对方想凑过来吻他的唇。
揩油失败的沈行琛也不气馁,嘟嘟嘴表示不满,又帮他把散落的纸张归拢到一起。
“小裴哥哥。”他听到沈行琛收敛了笑意,将手中牛皮纸袋理得笃笃作响,“你肯相信我说,江天晓是冤枉的了?”
他微微叹口气,情绪不见波澜:
“相信你,就等于怀疑师父。如果有转圜的余地,我并不愿意信你。”
“我喜欢你的诚实。”沈行琛坦然一笑,抬腿坐上解剖台,环起双臂望着他,“同时,也低估了严朗在你心里的地位。”
“他是让我认为,活人还没有堕落到不可救药地步的原因之一。”裴郁如实说道,“有师父这样的人在,正义才不会消亡。”
“我也希望如此。”沈行琛说,裴郁听得出这话并非敷衍,背后蕴含了无尽真诚,“但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严修诚当年病得很严重,没有钱,恐怕做不了手术。”
“父母心……”裴郁轻轻咀嚼这三个字,语气恍惚,像谁狞笑着扭曲的面容,在眼前浮现,“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合格的父母。”
“对。”沈行琛点头,“可是,总有很多父母超越合格标准,想为孩子做他们能做到的,和不能做到的一切。”
裴郁眸光微闪,没有答言。
某个妆容精致,与面前这张好看的脸有几分相似的女子脸庞闪过脑海,他想,沈行琛也许从未有机会,体验他所说的合格标准。
正在思索间,忽然有人敲解剖室的门。
他走过去拉开门,却看见本就一脸狐疑,在瞅见沈行琛时变得更加狐疑的豆花儿。
“裴哥?小何侦探?”豆花儿扒着门框,蹙起眉头,“大白天跑到这儿锁着门,你俩干啥呢?”
余光瞥见沈行琛仿佛要说话,裴郁连忙抢在对方前头开口:
“探讨案情。”
“是吗?”豆花儿将信将疑。
裴郁轻咳一声,及时将话题转移到他的来意上:
“什么事?”
“哦。”豆花儿一拍手,接着他的话头说下去,“廖队归队了。还有,你记不记得之前来过局里,过问他儿子霍星宇失踪案的那个霍成麟?”
曾经隔着门,隔着录音笔听到的那个浑厚沉稳的中年男声在耳边响起,裴郁微微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变得凝重。
“他也失踪了。”豆花儿沉声说道。
第170章 给你推荐一个人
霍成麟也失踪了?
从豆花儿口中听到这消息的一瞬间,裴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头去看沈行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第一反应会是这样,等发觉时,眸光已经转了过去,直直对上那双亮闪闪的黑曜石。
黑曜石里没有幸灾乐祸,没有惊讶,也没有欣喜,只是微微昂起,安静地望向这边,无悲无喜,深不可测。
沈行琛……知道吗?
裴郁忽然间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无知无觉的人最快乐,不止一个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他自己也承认,知道得越少,活得越幸福。
可他天生就不是执着于快乐的人,比起感官上的愉悦,他更怕自己一无所知。
沈行琛的目光与平日面对别人时一样温良无害,他却突然感觉到几分遥远,看不真切,仿佛来自不可名状的数万光年之外。
“可不咋的!那一个还没找到,这又失踪一个。”豆花儿吐出口气,朝裴郁扬扬下颌,“我来就是要问你,二队那边人手不够,请咱们过去帮忙,去吗?”
裴郁没有犹豫,直接点头同意。
无论他们的失踪是否和沈行琛有关,他都想多了解这几个人一点。
不仅为了探寻案件背后的真相,更是为了重塑心目中那杆,两头分别盛着法与情的,摇摇欲坠的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