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太相信那个姓霍的了!他一个外行,有多大本事,能把性质如此严重又如此恶劣的案子,嫁祸到另一个人头上,搞得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然而严朗没有理由这样做,不是吗?他为什么要去冤枉一个好人!
——你忘了沈行琛曾经告诉过你的话吗!七年前严朗的儿子生过一场大病,动过很复杂很费钱的手术,出国后再也没回来,而不久之后严朗本人也提前办了病退,隐居起来,洗手不干。这一切的一切,还不够明显吗?
——我不信!师父不会为了钱出卖自己的灵魂,他一辈子都在帮助死者说话,最后一刻,又怎么会捂住那个可怜孩子的嘴!单小梅才十四岁,她连初中都还没毕业!
——你第一天认识活人吗!活人的品格有多坚固,能让你在这里大言不惭?没人看见的黑暗中,往往隐藏着最肮脏的罪孽,更何况是为了得到触手可及的利益。别忘了,你,裴郁,作为活人的一份子,十岁的时候,就把自己的亲生父亲,推下了楼!
……
喧嚣的吵闹戛然而止,纯白无瑕的天使碎成齑粉,眼底赤红的恶魔大获全胜。
裴光荣那双血红又浑浊的眼睛,斜成狞笑的弧度,伴着桀桀怪声,踏着森森地狱冥火,如嗜血的鬼魅索命而来。
裴郁静静倚在墙边,手里捏着那支录音笔,一动不动,心底空洞,目光茫然,像背井离乡被抽干魂魄的亡灵,迷失在远方。
第140章 黑色塑料袋
“裴郁?”
几步之外,廖铭站在那里,口气与他的眼神一样诧异:
“你怎么在这儿?”
这句话,裴郁也想原封不动奉还对方。
他从丁胜家出来,刚走到楼道口,便迎头撞上身穿便服的廖铭。
两个人同时顿住脚步,对面而立,隔着几级台阶,面面相觑。
“我来确认一些事。”裴郁淡淡说道,“关于碎尸案。”
廖铭眸光一闪,神情波澜不惊:
“我也是来查案的。”
裴郁略略点头,没再答言,空气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丁胜还没有排除嫌疑。”廖铭补充道,语气倒像是强调。
然而,在裴郁并未追问的情况下,一向不苟言笑的廖队长自行追加的解释,未免显得有点欲盖弥彰。
廖铭或许也意识到这一点,很快便状若无意地,朝他身后的楼道扬扬下颌:
“所以,有什么新发现?”
“人跑了。”裴郁说,简单把丁胜家中情形描述两句,只是有意略过了跟沈行琛有关的部分。
“畏罪潜逃?”廖铭尾音微微上扬,目光里有种毫无必要的,对周遭环境一视同仁的锐利,“那他可是打错了算盘。不管逃到哪儿,我们都要对他追查到底。”
裴郁静静望着他,不答反问:
“你确信,他就是凶手?”
“不,我不确定,只是觉得他嫌疑最大。”廖铭的声音听上去自然得过分,不见任何矫饰,反而像是刻意为之。
裴郁视线在他眉宇间逡巡,表情亦是一如既往,不动声色:
“我提醒过你,凶手很有可能是女性。”
“我不认同。”廖铭否认得倒是很快,“我也说过,这起碎尸案残忍恶劣,不像女性能做出来的事。”
语调略显生硬,裴郁捕捉到对方眼中一抹不知从何而起的倔强之色,比起笃定,更像是说服。
于是,他不再言语,只稍稍昂了头,表示无声的对峙。
廖铭似乎也不欲与他多说,向楼道里指了指,便自顾走上台阶,绕过他身边,不疾不徐地上了楼。
对方经过时,衣角摩擦,带起一阵微显清冷的风。裴郁下意识去触碰衣袋里的录音笔,默默垂下眼睫。
眼见廖铭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他才迈开步子,准备回局里去。
然而,路过不远处廖铭开来的那辆车时,后备箱角落露出的一块黑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瞥间确定四下无人,裴郁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认出那东西的一刹那,他头脑里不轻不重地嗡鸣一声,呼吸不由一滞。
那块黑色不是油漆,不是涂鸦,而是被后备箱盖夹住,没有完全收进去的一只,黑色塑料袋。
与死者孟临溪尸块上包裹的那种,如出一辙。
裴郁立在车旁,迟迟迈不开腿,视线缓缓转向廖铭刚才消失的地方,神情复杂地投去凝视的眸光。
————
解剖台上,快要腐烂的尸块勉强拼成一个人形,面目狰狞,骨肉外翻,一张焦黑空洞的骷髅嘴巴朝天洞开,仿佛下一秒就要嘶声呐喊,冲破谁的耳膜。
结束勘验,裴郁将尸块重新包好,收进冰柜,并认真清理了刀具与解剖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