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景舒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发抖的手,喃喃道:“是啊。”
兰天压抑着急促的喘息,又忍不住地开始咳嗽起来。
手上吃了一小半的梨不小心掉到了床单上,滚落了一小片水渍。
时景舒起身刚要帮忙,忽地,兰天的一句话让他心中蓦然一紧。
“时景舒,咳,我差点...杀了一个人。”
兰天闭上眼,自暴自弃,“咳,那是一个活人,还活着的人,手术刀太锋利了,他们按着我的手,血是涌出来的,和之前都不一样。”
“我不想这么做的,我死都不想。”兰天的话已经有些混乱,“我割伤了自己的手,太疼了,但他还是死了,被他们生生地剖开,就死在我的面前,那么近,我没办法救他,对不起,对不起...”
时景舒的思绪骤然翻涌,来不及多想,他将浑身发抖的兰天紧紧地搂进怀里,贴在兰天的耳边道:“别去想了,不怪你,这不怪你。”
兰天埋在时景舒的胸前无声地落泪,他越是想要忘记,那个画面就越是清晰,一帧帧地横亘在脑海中,仿佛要把人逼疯。
直到这时,他才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委屈与悲伤。
周遭的事物都变得不重要了起来,他想要缩进不见光的壳里,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酥麻。
时景舒在他的耳朵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声音低缓道: “宝贝,我希望你记住一件事情。”
时景舒从未用这两个字称呼过自己,兰天一抬眼,便撞进了对方无比认真的眼眸。
时景舒看着他的眼睛,一句一顿道:“不论在那里他们强迫你做了什么事情,都与你的品性和能力没有关系,这不怪你,不论什么时候,我都希望你能够把保护自己放在第一位。”
兰天张了张嘴,半天才轻声说出一句:“可是...这样是不对的。”
不论是那个猩猩手臂的男人,还是那个曾经去到外婆家的男人,这两个人或多或少都是因为他,才会...
“没有什么不对。”时景舒口吻寻常地和他讲着道理,“你没有错,害死他们的是药厂里的那些人,而不是你。那些人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在杀人的同时,带给你痛苦。”
“只有你也跟着倒下,他们才是真的达到了目的。”时景舒动作小心,替兰天擦去睫毛上挂着的晶莹,“所以,不要让他们如愿,嗯?”
兰天垂下了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景舒起身,将床单上那颗脏了的梨扔到垃圾桶里,又从袋子里拿出一颗,坐到床边削了起来。
“他们打击你,是因为惧怕你。”时景舒看似专注地对付着手上的梨,实际上留意着兰天的一举一动,“你帮助我们发现了他们的基地,又即将会帮助我们揭露他们的罪行,此时该感到害怕的,应该是他们。”
兰天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颤抖的身体。
时景舒将削好的梨递到兰天面前,温柔道:“吃吧,等你吃完,我去叫他们进来,好不好?”
兰天没说好与不好,半晌后,只是伸手接过了那只梨。
兰天吃的很慢,时景舒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不论兰天什么时候看向他,都会收获到一个令人安心的笑。
等兰天终于吃完了手中的梨,时景舒找出湿巾给他擦了擦手,手指还未离开,就被兰天轻轻勾住。
兰天看了一眼病房的门,嗫喏道:“我没关系的,别让人等太久。”
时景舒哑了一瞬,他看得出来,兰天还没真正地迈过那道坎,这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问题。
他轻柔地捏了捏兰天的指尖,另一只手在兰天看不到的地方攥紧了拳,深吸一口气后,他笑着朝兰天道: “我保证,过了今天,不会再有人问起你关于这方面的事情。”
他给兰天整了整蹭乱的头发和衣领,开门前又不放心地嘱咐道:“我一直都在,有些记不清的事情,就不要勉强。”
兰天没有说话,抿着唇点了点头。
等小刘和朱兴朝几人进屋的时候,兰天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只有眼尾还余有一片薄红。
兰天回忆了许久,从发生车祸时开始讲起...
那间纯白色的屋子、走廊里见到的那些“被改造的实验体”、廖成泰向他发来的加入邀请、被残忍虐杀的那两个人...以及火灾后他如何从地下逃跑的经过。
他毫无保留地讲述了被困在那里时发生的一切,但下意识地,他隐瞒了从廖成泰口中听到的,关于外婆和宋叔叔的往事...
记录员的笔唰唰写个不停,房间里只有兰天低低的说话声以及时不时传来的几声咳嗽。
时景舒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逆着光,没人看得到他眼底翻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