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烧打不开门,便用力拍了几声门,说:“你能听见我的话是吧,门锁着我现在打不开,如果你不想让我进去,我现在去找鹿先生,他一定能帮你的。”
梁烧也顾不上茶壶了,一心只想把屋里的人先带出来,他话音刚落,门后传来怯生生的声音:“不……不要找他!”
那是个处于变声期的男孩儿的声音,音色沙哑青涩,还带着哭泣许久的浓重的鼻音:“是、是他把我锁在这里的。”
梁烧站在门后,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我、我不知道在这里多久了,”男孩哭着说,“出去,我想出去,因为我生病了,我很丢人,他打我,把我锁在这里……”
“我不是疯子,我想上学,我想我哥哥……”
男孩儿似乎很久没和陌生人讲过话了,他讲话的能力退化得很厉害,甚至不能流利完整地讲完一整句话——他说不明白,又很害怕,但眼前的梁烧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鹿向明不干净的事儿做得多了,梁烧曾经听到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但他向来不会去恶意揣摩他人,他便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地下室这个男孩儿与表面光鲜的鹿向明联系到一起去。
而且,这毕竟是鹿向明的地下室,他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够插手的事儿。
梁烧心中犹豫,可他怎么也不能就这么转身就走。
这个被鹿向明关在地下室的孩子似乎还没成年,这就是非法监禁。
梁烧僵在原地,他看着地上的纸张,只开口问:“你多大了?”
男孩说:“我不知道……”
长时间的囚禁会模糊时间的流逝,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
无论什么原因,鹿向明都不该囚禁一个孩子。
梁烧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久到门板后微弱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梁烧叹了口气,说:“你别怕,我会在这儿陪你的。”
他不能给鹿向明反应的时间,他必须现在报警,才能把这男孩救出来。
他单手撑住门板,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按下了报警键。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
梁烧握住了鹿燃野的刀刃。
为了挡住鹿燃野刺过来的刀,他只能暂时放开鹿向明,鹿向明就借着这个空隙,趁机逃离了诊所。
刀刃割破了梁烧的手掌,鲜血顺着他的掌心下落,蔓延到手腕,染红了他的袖口。
梁烧只是皱紧了眉头,悲伤地看着鹿燃野。
鹿燃野看见梁烧淌血的手,终于恢复了一点儿理智,才意识到是自己割伤了梁烧的手。
梁烧见他稍微冷静了些,这才松开手,鹿燃野失魂落魄地丢了水果刀,愣愣地看着梁烧。
“我又搞砸了,”鹿燃野哭着说,“我不想伤害你的,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梁烧经历得太多,以致他在这时候都能保持冷静:“你没有搞砸,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
鹿燃野才不肯听他的话,说:“我搞砸了,我没能杀了他。”
梁烧就说:“你不能杀了他。”
“我不管,”鹿燃野恶狠狠地说,“我一定要杀了他。”
梁烧只说:“这会毁了你自己的。”
鹿燃野缓慢地蹲下了身,他抱着自己的膝盖,眼泪一滴滴地落到地上,打湿了地板。
鹿燃野说:“梁医生,我这样的人,已经没有什么还能被毁掉了。”
鹿燃野已经改变了许多,他无法继续蒙骗自己,也无法再为了保护自己而披上伪装。
他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失去了。
梁烧叹了口气,他随着鹿燃野也蹲下身,他的体型比鹿燃野大太多,足以将鹿燃野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我一直都记得你,”鹿燃野垂着头说,“那天之后,我就在门后等你回来找我。”
梁烧抬起手,轻轻抹去了鹿燃野眼角的泪,他的手指全是血,在鹿燃野脸上抹了个血糊糊的指印。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的味道。
“眼睛都哭肿了。”梁烧这回却没只盯着鹿燃野的眼睛看,“你的眼睛很漂亮,要多笑笑。”
鹿燃野吸了吸鼻子,猛地抱住了梁烧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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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烧在警察局做完了笔录,但他想要救的男孩儿却并没有被带出来。
在那之后,他才知道鹿向明有个十几岁正在青春期的儿子,与锁在地下室的男孩儿年龄都对得上,鹿向明伪装的很好,警察并没有搜查到非法监禁的证据,给梁烧的解释也只是父子不和之类的家庭纠纷,梁烧的报警便石沉大海,再也没了声响。
——不,只是那个孩子没了任何回应。鹿向明对梁烧的报复也如期而至。
梁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至少在他看来,即便是误会,任何人听到被囚禁在地下室的孩子的哭声,都不能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