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昭昭,紫薇堕尘。南滩尽露,四日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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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晦冥,傩面鬼白袍裹身仍旧灵敏,正毫无阻碍地在林间狂奔。方才从庙中追出的巡检司吏被他甩在身后,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竹林头有座野湖,穿过湖边小路,前方流苏树丛簇列,把北郊仅剩的几户人家隔得稀稀疏疏,像雪线上的几颗零星点缀,彼此相距甚远。
估计某户有人过了头七,邻里都不一定能发现旁边死了人。
傩面鬼的目光精准地攫住了第一户小院,大雨滂沱,小院门匾上的刻字在檐下沉默——净园。他翻入院中,直奔主屋。
“啪嗒。”
房门被轻快地推开一点缝隙,傩面鬼侧身而入,掏出怀中那只锦囊的同时快步走到床边,掀开床幔就要将锦囊塞进去,突然,他顿住了。
——躺在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唰!”
寒光倾泻,傩面鬼的匕首犹如闪电刺出,与此同时,他后颈一凉,只听背后响起一声轻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啪嗒”,房门再度闭拢。
一路追赶而来的巡检司吏翻入院中,浑身都湿透了。他快速扫了一眼:庭院空荡,左墙边桂树默立,树边用篱笆围了空菜园,厨房建在右墙边,灶台遮了白布。正对院门的台阶上有三间屋子,只有中间的主屋门窗没上锁。
这小院干净得毫无人气,应该空置许久了。
司吏跑上台阶,看见阶面上有几道沾了湿泥的脚印,顿时神色一凛。他屏息上前,同时腰间佩刀出鞘大半,不料屋内突然亮了灯。
房门旋即打开,屋中人不防门外有人,吓得一抖。而当司吏看清此人的模样时,不禁倒抽了口气——
她着实生得高挑,凶手与之比起来就是个矮枕瓜,应当不是同一人假扮。再看她,像十七八的年纪,没挽的发墨云似的淌在肩前,秀颈在发隙间隐隐若现,像雪花圈点窗纹,只漏出点点星星的白。
就站在风口,她里装素白,披在肩上的宽袖玄袍被风吹得微鼓,就缭开缕缕玫瑰酒香。
巡检在知州府上闻过这种酒香,出自醉云间,一金一两,是有钱人的消遣。
风魆雨急,这姑娘用手护着灯烛,火光晃啊晃,往她精致的眉眼洒了层薄黄,揉着眼窝处那两把胭脂似的红,昳丽得叫人不敢细看了。
煌煌朝天城,彩楼画阁,花桥凤舸,美人无数,未见能出其右者。司吏慌忙偏开视线,歉声道:“惊扰姑娘,请见谅。”
屋中人闻言挑眉,语气微扬,“姑娘?”
官差闻声猛抬头,见“姑娘”撩发,露出突兀的喉结,操/着一口被酒水润得绵哑的嗓音说:“我很像姑娘吗?”
“啊……不、不是!”不曾想闹了笑话,司吏慌忙摆手,“是天暗灯薄,我看错了,还请小郎君不要往心里去。”
难怪!方才司吏还在想女子能生得这般高的,的确不常见。这少年年纪尚轻又未束发、遮了喉结,还生得这般好颜色,就算是放在白日,只要少年没开口,他怕是也得口出冒犯之言,喊一声“姑娘”。
不过司吏虽感到无比惊艳,要命的差事却还刺刀似的横亘心头,让他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朝天城的妖童媛女哪个没被人画像并挂在画舫高阁里欣赏、赛美过,就连李知州家的公子都逃不过,为何眼前之人从未见过?况且一个能消遣醉云间玫瑰酒的人,怎么会住在北郊?
少年斜倚房门,好似并未发觉从司吏面上转瞬即散的狐疑。他瞥了眼司吏的腰牌,讶异道:“巡检大人怎得深夜来此?”
巡检暂时收敛疑问,说:“我追捕的贼人翻入了贵宅,小郎君可否看见可疑之人?”
“此前我喝了点酒,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方才若非恰好起夜,我连大人都察觉不到,更别说贼人。”少年将巡检口中的“贼人”误会成了普通盗贼,犯起了嘀咕,“来北郊偷,哪家贼这么没出息?说出去要被同行笑话的。”
这话不假。北郊破败,住的大多是垂髫老人,兜里干净得掂不起两声风,有点善心的偷儿进去走一遭都想自掏腰包贴补一点。只是今夜的“贼人”并非普通偷儿,而是杀人凶手。
事关重大,巡检不能多说,由得少年误会。他目光微晃,快速扫了眼屋内:床、桌、橱架,陈设寥寥,床底干净,床帐敞开,能看见铺面平整,被子叠放在里侧。
这屋子一览无余,藏不了人,可他亲眼看见凶手翻入院中,阶上的脚印也做不得假。巡检想了想,说:“为着公务,不知小郎君可否行个方便,让我看看隔壁两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