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和同意了,他也不想再跟顾建民有任何瓜葛。
只是后来,那笔钱顾家和却也没有动。
外婆的心脏也有些毛病,这笔钱必须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他存了定期,把存折放在了外婆那里。
他去学校以后,申请了助学金,又偷偷打了很多零工。
原本顾家和以为,他和顾建民的父子关系就这样结束了。
只是还不到一年时间,顾建民不知道为何又联系上了他。顾家和没想到他出尔反尔,说想要回那笔钱。
他给顾家和打过很多次电话,顾家和都挂断了。他知道他一旦给了顾建民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同样的情节在钱丽芸身上上演过无数遍。
让顾家和意想不到的是,顾建民会直接在他大四那天找到北市来。
深冬寒气刺骨,顾建民在学校外一条偏僻的小街上拦住了他,张口就是问顾家和要钱。
两人大吵了一架。情急之下,顾建民举起手边的啤酒瓶,打破了他的头。
当场顾家和痛到失声,血染透了衣领。
而那天,恰好是李昭22周岁的生日。
原本他和李昭约好,要在政法学院门口见面。他还特地定了附近一个有点贵的餐厅,买好了蛋糕。这一切预支了他未来半个月的生活费。
只是后来,他餐厅没有去成,蛋糕也没来得及去取。
2012年那个寒冷的冬日傍晚,顾家和满手是血,给自己打了个120,坐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后脑勺缝了13针,留下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疤。后来他花了很久才蓄起一点头发,遮盖住那条疤痕。
说完这一切,顾家和呼出了一口气。
“李昭,你明白了吗?”顾家和明明眼睛像是在笑,声音却有些哑,“我不住在春和西苑。我家也不是什么普通家庭。”
那片枯叶被顾家和轻轻踩碎,一阵风刮过,飘散到了半空中。
李昭空了几分钟没有说话,两人之间宛若坠入冰窟。
然后李昭偏过头,没有看他,问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些?”
“我要怎么跟你说?跟你说我瞒了你多少事,跟你说我家里有多烂,然后满头是血,像个疯子一样去找你帮忙?”顾家和的声音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李昭紧紧握着拳,小路上的风更大了。
顾家和不介意把事情说得更透一些,反正他已经没有任何自尊可言:“李昭,你记不记得大一的时候,我跟你回过一次平城。”
2009年,在李昭的百般要求下,他跟着李昭回过一次家,以同学的名义。
那次李昭的父母都在。他们四个人坐在了一张餐桌旁。
顾家和至今记得他们那日的谈话。
更准确的说,是李昭的父母跟李昭在说,顾家和在旁边听着。
话题一开始还围绕着他在政法学院的课程。后面不知不觉拐到了其他方向。
“昭昭,你表姐家的宝宝都两岁了,哪天我们开车去看看。”
“你填志愿我们没管,以后还是回来好,那边天太干燥了。你回平城来结婚,找个知根知底的女孩儿,生个漂亮宝宝。”
餐桌上一下沉默了下来,李昭在桌子下面握住了顾家和的手。
李昭的父亲转头问一直没出声的顾家和:“小顾你呢?以后有打算吗?”
顾家和忘记自己那时是怎么回答的了。
他有什么打算?他从来不敢思考“打算”。
那一刻,他只觉得,这么干净敞亮、装修漂亮的家里,他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果这是一帧电影画面,他不该出现在镜头里。
若是有天将他和李昭的家庭放到天平的两端,他一定不是那个更重的砝码。
他自欺欺人,过了看似快乐的三年半,和李昭尽情拥吻、交缠。
而顾建民的出现,再次将他重重敲醒。
小街的深处,无人看见的角落里,那个酒瓶在他脑后砸碎,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那声清脆的响声像是在提醒他:李昭不该参与你乱糟糟的人生。请尽快认清现实,即刻归位。
人的行为模式是可以被规训的。顾家和多年来领悟到,失望才是他人生的主旋律。
李昭不过是上天给他的诱饵,让他误以为自己可以有资格获得世俗的幸福。
在上天回收这一切之前,他自己决定先拱手让人,起码看起来还有些尊严。
后来,顾家和在救护车上收到了李昭的短信,一条接一条,问他为什么还没到学校门口。
那是一个跟今天一样,风很大的日子。
22岁的顾家和坐在急诊清创室里,眼前逐渐模糊,他用仅剩的理智判断当时的处境。
最终他拨出了那通电话,他跟李昭说了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