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天气似乎不太好,不仅没有一颗星星,连月亮都看不见,到处都黑漆漆的。
君黎川猛然意识到什么,一瞬间僵在原地。
他以为云疏会睡得稍微久一点,哪怕是醒了也不至于出来——少年睡觉有个习惯,睡醒总会坐在床头发会儿呆,也不愿动,只是安静地坐着。
可君黎川看着仰望天空的少年,意识到自己可能低估了他对星空的期待。
他有些懊恼自责,端着托盘的指骨攥紧到发白,忐忑地朝少年走去。
云疏感受到身后的动静,转身回眸——这个动作似乎打开了某种开关,只见漆黑的夜幕随着男人缓慢靠近的步伐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晚风吹散浮云,银月倾洒,漫天的繁星璀璨,像是嵌入夜空的宝石,格外亮眼。
云疏惊得倏然睁大双眸,心脏也不受控制地怦怦跳动,漫天星光洒落在他身上,也照进了他荒芜而残破的内心深处。
那一刻,少年黑暗的世界亮如白昼。
银色的月光朦胧似水,透过澄澈的夜色洒在男人身上时,仿佛为本就如谪仙般清冷的他凝了一层霜,显得更加神圣不可侵犯了。
但这样矜冷的美人却甘愿为他洗手羹汤,染上人间烟火,而那双如寒星般清冷深邃的黑眸看向自己时也溢满了无尽的柔情。
云疏想,世间应该没有人能抵御这样温柔的攻势。
至少他无法免俗。
“你、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少年的眼神里满是动容,望向自己时炽热而浓烈,君黎川被盯得有些紧张,将长寿面轻放在玉石桌上,佯装镇定地看着他,试探道,“要不要吃面?”
云疏没有给他回复,而是单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虚空处,嗓音平淡道:“我记得小时候,我生辰当天的天气都不是很好,父亲每次置办宴席,都要提前命人布置好雨棚,点上烛灯。”
君黎川闻言一怔,指尖轻微地颤了一下。
“我第一次能在生辰当晚看见星空,是在灵剑宗的清云峰。
清云峰灵气充沛,景色也很美,那天没有下雨,至少,我能看见月亮。”
云疏似乎沉浸在回忆里,喃喃自语,“是什么时候开始看得到星星的呢?”
“阿疏,我们先吃面好不好?”君黎川嗓音艰涩开口,他有些怕,怕少年发现自己多年来变态的窥伺,怕他怨自己的袖手旁观。
可云疏并未在意这些,他想要的是另外一个答案——
“自那以后,我每回生辰能看见星空,都是因为你,对吗?”
“......是。”
云疏轻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少年说完又沉默下来,安静地仰头望着星空,君黎川感觉自己像是黑夜的囚徒,焦灼不安地等待着少年最后的审判。
好在少年没有让他煎熬太久,安静地坐了会儿便转过身来,如往常般仰头望着他。
“我要吃面。”
君黎川心中漫上难以言喻的惊喜,他很清楚少年的态度,这是打算既往不咎了。
君黎川将瓷碗端起,不动声色地热了一下,拿起盘里的筷子习惯性地想要喂他,云疏却接过筷子和碗自己吃了起来。
男人的厨艺和他这个人一样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云疏大口大口地吃着,热气氤氲着他的眼眸,轻易就让他红了眼眶。
君黎川想叫他吃慢点,云疏先一步开口,问他:“有酒吗?”
这是半月来少年第一次开口问他要酒,君黎川每日精心照顾着他的饮食,也没听他提过,几乎都快忘了少年曾经是有多爱饮酒。
他和辰阳都不爱喝,平常也不会去买,君黎川望着少年微红的眼睛,心念电转,终于想起曾经在厨房的柜子底下放了一坛桃花酿。
君黎川喜欢桃花,白凤仙君酿酒时便送了他几坛,那时恰逢他发现了栖迟谷这片宝地,请人在这里建好木屋,辰阳随口问了句要不要搁一坛酒在这儿,万一哪天兴致来了还能小酌两杯。
没想到还真有开封的一天,此刻就连君黎川都忍不住惊叹于命运精巧的安排,欣喜道:“有,我这就去拿。”
云疏不知男人为何会因为有酒而高兴成这样,只是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神色有些恍惚。
上天从来不曾厚待过他,总是喜欢作弄他,让他一次又一次体会拥有后失去的痛。
云疏无数次在心里痛斥天道的不公,可他也曾被一次又一次地治愈过。
每年生辰的夜晚,无论他的内心沉积了多浓重的毁灭欲,那片梦幻般璀璨夺目的星空总能抚平他所有的情绪。
黑暗里的每一点光亮,都是对他存在于世的肯定与证明。
像是在对他说,看呐,每一颗星星都是上天给你的礼物,你就是值得最好的。